一树鎏金·千年禅意

上善若水

　　当刘禹锡笔下的“山明水净夜来霜，数树深红出浅黄”悄然落进甘泉白鹿寺，一场盛大的鎏金仪式，便在红墙黛瓦间无声铺展。我总以为，深秋是被这寺中古银杏“染”出来的——自第一片叶泛起金光，整座小城的秋意便如墨入水，缓缓晕开，浓淡相宜，润得满世界皆是暖色。那一树鎏金，原是时光深处悄然流淌的禅意，千年不息。

　　寺中那株银杏，已历1300年。每至深秋，它便抖落一身鎏金铠甲，与飞檐斗拱的古寺静默对望。风过处，叶片簌簌如梵音低诵，恰应了“吹落黄花满地金”的意境。我俯身拾叶，指腹所触并非枯槁，而是带着凉意的“大唐金箔”，每一道叶脉里，都藏着晨钟暮鼓的余响，轻轻一捻，便漏出岁月的沉香，沁入肺腑。

　　最爱晨光初透时步入山门。檐角铜铃被风唤醒，惊落几片金叶，恰好飘入如经卷般层层叠叠的红墙缝隙。阳光穿过密密金羽，筛下满地斑驳光影，恍若诸佛拈花时洒落的金粉，静静覆在青砖之上。我立于大雄宝殿前，看那古银杏如披甲的守寺者，稳稳撑起一树璀璨，忽然懂得常建“禅房花木深”的静谧之美——这金黄从非浮光掠影，而是千年光阴熬炼出的禅心，澄明如镜。

　　这棵千岁“银杏王”，躯干粗壮，需五六人伸臂方能合围。皴裂的树皮如卷帙浩繁的史书，每一道沟壑皆为时光亲手篆刻的年轮，藏尽朝代更迭与人间烟火。阳光自叶隙间洒落，在地面织就一片流动的光影，我伸手轻接，掌心光斑明灭，竟似握住了整个秋天的心跳。老僧曾言：“此树阅尽兴亡，却年年以满树金黄，劝世人惜取眼前清欢。”一语如钟，余音不绝。

　　白鹿寺的秋，亦是小城人的“黄金时代”。银杏步道如一道温柔的结界，踩上去沙沙作响，仿佛踏碎了一捧揉碎的阳光。孩童堆叶为山，追着光斑嬉戏；恋人携手缓行，任金黄落满发梢肩头；摄影者守候晨昏，追逐光影的瞬息变幻。我曾见一位白发老人，静坐树下石凳，将银杏叶一片片夹入旧相册，神情专注如封存信笺。那一刻，我忽然忆起儿时外婆，也将我的奖状与秋叶一同夹进泛黄的相册——原来秋的浪漫从不独属青春，它是时光写给所有心怀热望者的一封鎏金情书，字字温存。

　　“人生若只如初见”，可我与白鹿寺的银杏，却是年年相见，年年如新。前岁深秋重访，恰逢细雨霏霏。金叶沾湿，沉沉低垂，宛如寺院檐角刚褪去潮气的油彩。我撑伞立于树下，看雨水顺着叶脉滚落，忽而品出“何当共剪西窗烛”的况味——这树、这寺、这秋，皆是时光遣来的信使，轻轻叩问：人间清欢最易流逝，何不赴这一树金黄的邀约，共守此刻澄明？

　　如今秋意正浓，寺中那棵古银杏，想必又缀满金甲，熠熠生辉。若你也爱这浸着禅意的鎏金，不妨择一日晴光正好，来赴这场跨越千年的秋日盛宴。毕竟“树树皆秋色”的盛景，总在最短暂的光阴里，藏着最绵长的回甘——一树鎏金，千年禅意，静待有心人前来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