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一路向东，福建海边自驾行，车轮碾过无数海湾，眼前的浪花拍碎在礁石上，却始终没有唱出晴朗的高音。天空就像一块揉搓的灰色的旧布，灰得均匀，灰得温柔，把远方的岛屿、渔舟、甚至呼吸，都缝进那灰雾茫茫的天空之中。我原以为，这趟自驾之旅将被“阴天”二字的音符，谱着一首没有转调的歌，唱到尾声也升不起半个清亮音符。</p> <p class="ql-block"> 但是在返程中，路过南昌计划休整一天，我对它的全部期待，不过是一碗瓦罐汤加米粉和一个舒适的床。下午四点五十分，驶过赣江大桥，抬头隔着挡风玻璃，看见一座峭檐飞阁叠立在城市脊背上，像谁在灰布上忽然搁下一枚乌木剪影，腾王阁到了。既然路过，就上去吧，权当活动活动筋骨。</p> <p class="ql-block"> 购票、上楼，人流在黄金周后显得稀疏些，我一步一步登高，像逆着时间回溯，每一层都暗藏着被岁月漂洗过的暗纹，我就象匆匆一瞥的过客，带一身的海盐味，闯进这座“江南名楼”。十七点整，我走到回廊尽头，就在那一刻，云层像被谁从内部点燃，裂出一道缝隙。金色的光柱倾泻而下，笔直、锋利，却又柔软得可以托起尘埃。那正是摄影人唤作“丁达尔之光”——在潮湿空气里，无数微粒被瞬间点亮，形成一条可见的“光之隧道”，从云端直抵江面，也直抵腾王阁景区。</p> <p class="ql-block"> 我屏住呼吸凝望着赣江江面上的光影，此刻，在滕王阁上我看道那束光呼啸而来，每一道被它触碰的物体，楼阁，树木，琉璃瓦顶，长廊等等，都像被重新命名，从灰影里剥离，露出了金边。我静静的拍摄，怕快门声会把光吓退。其实心里知道，云层合拢只在分秒之间，这份馈赠转瞬即逝。可也正因为短促，它才被称作“奇迹”。脑海里也浮现出一路上那些阴郁的海：小岞镇的渔港、白城的沙滩、鼓浪屿的灯塔……浪花一次次翻涌，却始终无法把天空掀亮。原来，光并不在远方，而在返程的拐点，在十七点的南昌腾王阁。忽然明白：所谓旅途，不是追逐阳光，而是学会在阴天里保留对裂缝的期待。</p> <p class="ql-block"> 回到酒店，把一路拍下的影像又打开看看，它们统一泛着沉闷的青灰，像封被水渍浸透的旧信。我无意再看，只打开笔记本，写下：“今日十七点，滕王阁，丁达尔光。懂得了行万里路，不过是为了一次在恰当时刻的抬头，而所有阴天，都是光的伏笔。”</p><p class="ql-block"> 滕王阁的那束丁达尔光像一枚被岁月磨亮的铜镜，安放在我胸口。它教会我：人生海海，我们终其一生都在穿越层云叠雾，若一味等晴空万里，便容易错失裂缝乍现的刹那。真正的光亮从不独占整片天空，它只肯在灰幕最深处划开一线，让肯抬头的人接住，把瞬息的金色留给随时期吩的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