鹏鸣散文:探寻特克斯草原石人

静水

<p class="ql-block"><b>探寻特克斯草原石人(散文)</b></p><p class="ql-block"><b>鹏 鸣</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特克斯,不仅有享誉世界吉尼斯之最的八卦城,有被称为“东方瑞士”的世界自然遗产喀拉峻大草原,有神秘的溶洞石林等自然景观和厚重的人文历史,还有被誉为“中国草原石人第一县”的草原石人。草原的辽阔,神秘的石人,古老的传说与现代文明交织,吸引着无数游客前来探寻这片神奇的土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显示,新疆共发现草原石人280余尊,而特克斯县就发现了98尊,约占全疆数量的三分之一。特克斯草原石人数量之多、分布之广,堪称全国之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喀拉峻辽阔的草原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草原石人默默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孤立于古墓之前</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任岁月流逝</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任风霜侵蚀容颜</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凝望远方不言不语</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记载着草原部落沧桑的历史</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散落在草原上的石人——这些沉默的守望者,已经站立了上千年,见证着草原的变迁,记载着游牧民族的记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特克斯县博物馆门前,石人群像默然伫立。它们并非冰冷陈列,倒似一场凝固于时光中的聚会。高者逾三米,顶天立地,矮者仅二十余厘米,如大地私语。它们或身着宽袍大氅,衣袂间仿佛还裹挟着旷野的风;或颈佩项饰,粗粝石纹下竟有难言的精致;更有甚者,西装轮廓赫然在石上显现,恍若时空错置的异客。一尊石人,耳垂石环,胡须如戟,分明是当代艺术家的桀骜风骨;另一尊则头巾覆首,温柔低眉,似在倾听草原深处传来的古老歌谣。它们静默着,却比任何喧嚣更惊心动魄——汉唐的魂魄,竟在石头的坚硬里得以保存。</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石人无言,却将草原的隐秘历史刻入自身。它们多立于古墓之前,如忠诚的哨兵,守护着沉睡于土墩墓下的千年过往。那些土墩墓星罗棋布,在特克斯草原上形成一片沉默的星座,每一座都是一段被风沙掩埋的传奇。石人的面貌,是草原民族在石头上刻下的族徽。他们曾属于丁零人的坚韧,斯基泰人的剽悍,突厥人的豪情,回鹘人的虔诚……风霜侵蚀了名字,却抹不去眉宇间那属于整个欧亚草原的雄浑气魄。石人,便是草原民族交付给永恒的不朽信物。</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近几年来,考古学家通过对特克斯草原石人的仔细研究,发现这些石人的制作工艺相当精湛。石人的雕刻手法多样,有的采用浅浮雕,有的则是立体圆雕。在雕刻工具相对简陋的古代,能够制作出如此精细的石人,显示出古代工匠的高超技艺。此外,石人的表面发现了一些红色的颜料痕迹,这表明石人在雕刻完成后可能经过了彩绘处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考古学家通过对石人周围的土壤进行碳14测年,以及对石人雕刻风格的分析,推断这些石人的制作年代大约在公元前1000年至公元后5世纪之间。这一时期正是草原民族频繁迁徙和文化交流的时期,石人的存在可能与这一时期的社会变革和文化融合有关。</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考古学家还发现,特克斯草原石人的分布并非随机,它们往往位于古代的重要道路、河流附近,或者部族聚居地的显著位置。这种分布规律表明,石人可能与古代的地理政治、经济活动以及宗教仪式有着密切的联系。在特克斯草原的一些地方,考古学家在石人附近发现了古代墓葬。这些墓葬的主人可能是石人所代表的英雄或部族首领。墓葬中的随葬品,如武器、马具、日常用品等,为研究古代草原民族的生活方式提供了珍贵的实物资料。</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通过对特克斯草原石人的研究,考古学家发现这种石人文化并不仅限于特克斯一地,类似的石人在中亚的其他地区也有发现,如蒙古国、哈萨克斯坦等地。这表明石人文化可能是通过草原民族的迁徙和交流而传播开来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随着考古工作的不断深入,特克斯草原又有新的石人被发现。这些新发现的石人在造型和风格上与前人有所不同,为研究石人文化的多样性和发展脉络提供了新的线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追寻石人的足迹,亦是踏上一段布满荆棘的时光逆旅。百年前,清人徐松在伊犁河畔初见它们,疑为古代军魂的碑碣;1907年芬兰人马达汉的镜头,第一次为这些草原守望者留下影像证据,那黑白影像里,石人的目光穿透岁月,直抵我心。学者黄文弼、王博等前辈筚路蓝缕,在荒烟蔓草中辨识文明的密码,艰难地拼接起断裂的历史图景。王博教授曾言:“特克斯石人,多为隋唐遗响。”那正是突厥强盛,丝路驼铃悠扬的年代,石人如星辰般在草原上闪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寻访至阔克铁热克乡,曾有一尊石人静立于此。资料记载她“头戴纱巾,两手曲至胸前”,线条柔和,宛如一位草原母亲。那头巾,是西北风沙中生存的智慧,亦是日常生活的温暖印记。石人身上每一个细节——翻领的衣袍,举杯的手势,耳垂的环饰——都非随意雕琢,而是凝固的生活史诗。石人告诉我们,在特克斯河畔,曾有过怎样鲜活的人间烟火,怎样独特的审美与生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然而,文明的记忆也曾流离失所。在县博物馆明亮的灯光下,我得知许多石人并非出土于神圣的墓葬之地,而是散落于牧民的羊圈石墙、房舍地基,甚至没入无名溪流。它们曾作为顽石,被砌进生活的壁垒,在牲畜的蹭磨与炊烟的熏燎中,渐渐模糊了神圣的面容。幸而,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的春风终至特克斯,那些被遗忘的“流浪石人”逐一被唤醒,从生活的缝隙中被小心剥离,迁徙至这明亮的殿堂。它们不再栉风沐雨,不再与羊群为伴,而是聚首一堂,在恒温恒湿的庇护下,终于可以安然诉说千年的秘密。这聚首,是离散的终结,是文化记忆的庄严归位。</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特克斯河不舍昼夜,滋养着这片土地成为野生动植物的基因宝库,也成就了“中国天然氧吧”的清凉美誉。让特克斯在历史星空中熠熠生辉的,是这九十八尊草原石人,使特克斯无愧于“中国草原石人第一县”的称号。这绝非偶然。遥想汉家公主的仪仗曾行经乌孙古道,弟史公主与龟兹王子爱情的传奇仍在风中飘荡;汉唐古城的残垣、岩壁上神秘的刻画,以及星罗棋布的万座土墩墓,无不昭示这里曾是文明交汇的繁盛之壤。石人群像的汇聚,是这片土地深厚历史底蕴的必然结晶,是特克斯河文明血脉的集中喷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石人如碑,默默立于时间的长河。它们超越了文字记载的脆弱,在风霜雨雪中,固执地保存着草原人类的精神密码。每一道石纹里,都藏着游牧民族对生死的理解,对祖先的敬畏,对永恒的朴素渴望。石人伫立之处,是生与死的边界,是短暂与永恒的对话场。它们目睹过汉唐的明月,突厥的旌旗,也终将见证我们这些后来者的探寻与思考。</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石人,是特克斯草原不朽的风景,是大地深处升起的永恒坐标。它们静默如谜,在风中低语着尚未被完全解读的草原往事。我辈所能做的,是怀着敬畏走近它们,如同走近草原文明。保护它们,便是守护从石头深处涌流而来的精神之河,让中华文明在草原的辽阔背景中,增添一份石质的、粗粝而坚韧的璀璨之光。当我离开博物馆,石人群像在身后沉入更深的静默。草原的风,正轻轻拂过每一道石头的沟壑,仿佛远古传来的深沉叹息。</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该文选自鹏鸣散文集《人间仙境喀拉峻》一书。</p> <p class="ql-block">作 者:鹏 鸣</p><p class="ql-block">鹏 鸣(英文名:彼特peter)1956年生,陕西白水人。现定居北京,从事专业创作与文学研究。已出版有选集、文集、文艺理论、诗歌、散文、小说、文学评论、报告文学等专著多部。部分作品被译成多语种版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