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回归第九章 七月流火

徐老师

<p class="ql-block">作者姓名:徐剑强</p><p class="ql-block">昵称:徐老师</p><p class="ql-block">美篇号:11599345</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第九章 七月流火</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台风“尤特”过境后的香港,维多利亚港的浪涛仍带着未散的暴戾,将咸腥的风卷进皇后大道中林立的写字楼。1985年7月1日清晨,恒生银行大厦底层的报刊亭前,穿米白色旗袍的林佩卿指尖划过《大公报》头版——“香港特别行政区基本法起草委员会今日成立”的黑体字,被她指尖的汗洇出细小的晕圈。她身后,穿灰色西装的汇丰银行职员陈兆明正将一份《信报》塞进公文包,头版角落“移民咨询会本周六启德机场举办”的广告,被他用钢笔圈了个潦草的圈。</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这一天的香港,阳光穿过云层时带着割裂感,像极了此刻港人心里的褶皱。</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林佩卿踩着细高跟往立法局方向走,手提袋里装着刚打印好的《基本法草案建议稿》。作为香港中华总商会推荐的起草委员会委员,她前一晚在铜锣湾的办公室改到凌晨三点——草案里“香港原有法律基本保留”的条款下,她用红笔标注了“需明确保障华人商铺产权”,笔尖划过纸面时,想起1948年父亲从广州来香港开绸缎庄时,在租约上按的红手印。</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林小姐!”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明报》记者张启荣,肩上的相机带勒得肩膀发红,“能不能谈谈您对起草委员会的看法?有人说这是‘北京的手伸进香港’,您怎么看?”</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林佩卿停下脚步,抬手将被风吹乱的鬓发别到耳后。她看见张启荣笔记本上已经写了半页字,其中“民主派担忧”四个字被画了波浪线。“张先生,”她的声音里带着粤语特有的温和,却字字清晰,“我父亲1948年来香港时,连租个铺面都要找英国律师公证,现在我们能坐下来写自己的法律,这不是‘手伸进来’,是我们终于有了执笔的资格。”她指了指张启荣相机里刚拍的立法局大楼,“你看那栋楼的穹顶,从前只有英国人能在里面开会,现在里面有一半是香港人,这不是退步。”</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张启荣没再追问,只是低头在笔记本上补了一行:“林佩卿,绸缎庄之女,支持基本法起草,强调‘华人话语权’。”他收起本子往尖沙咀走,口袋里揣着另一份采访提纲——下午要去见民主派议员李柱铭,对方前几日在记者会上说“基本法起草缺乏民意参与”,他得去核实细节。</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同一时间,九龙油麻地的唐楼里,62岁的船王方润生正坐在红木八仙桌前,听儿子方志强念移民中介的资料。“加拿大魁北克省,投资50万加元就能拿绿卡,下个月就能办手续。”方志强的声音带着急切,手里的文件夹上印着“多伦多移民服务中心”的logo,“爸,您看港督昨天的讲话,说‘过渡期可能有波动’,我们的船队要是留在香港,万一政策变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方润生没说话,只是用手指摩挲着桌上的青铜船锚摆件——那是他1953年从英国船东手里接过第一艘货轮时,对方送的礼物。他抬头看向窗外,油麻地避风塘里,几艘挂着香港旗的渔船正缓缓驶过,渔民们站在船头整理渔网,阳光洒在他们黝黑的脸上,像镀了层金。“志强,”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1967年暴动时,港英政府断了我们的柴油供应,是广州那边偷偷用小船运过来的,才让我们的船队没停摆。现在要回归了,你就觉得天要塌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那不一样!”方志强急得站起来,文件夹“啪”地拍在桌上,“1967年是乱,现在是变天!你看隔壁王老板,上周已经把老婆孩子送悉尼了,连尖沙咀的酒楼都挂牌卖了!”他指着墙上的世界地图,“香港就这么大,万一以后生意不好做,我们去哪里?”</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方润生没再反驳,只是拿起青铜船锚,放在耳边轻轻晃了晃——里面还藏着1953年他写的字条,上面写着“船在,家在”。他望着窗外的避风塘,渔船的影子在水面上晃荡,像他此刻摇摆的心。</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下午两点,启德机场旁边的国际会展中心里,移民咨询会正热闹得像菜市场。穿西装的中介举着“澳洲投资移民”的牌子穿梭在人群中,打印机“滋滋”地吐出各种表格,空气中混杂着咖啡香和焦虑的气息。陈兆明挤在加拿大移民局的摊位前,手里拿着填了一半的申请表,耳边是中介的声音:“陈先生,您是汇丰的高级职员,英语好,资产够,三个月就能获批,比您等香港回归稳妥多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他抬头看向会场的大屏幕,正在播放香港电台的新闻——“基本法起草委员会首次会议今日召开,委员包括工商界、教育界、法律界代表共59人”。屏幕上,林佩卿正坐在会议桌前,认真地听着其他人发言,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陈兆明忽然想起,十年前他刚进汇丰时,林佩卿作为中华总商会的代表来银行谈合作,当时她就说过:“香港的华人,总有一天要自己当家作主。”</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陈先生?您还填不填?”中介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陈兆明低头看着申请表上“是否放弃香港永久居留权”的选项,笔尖悬在纸上,迟迟落不下去。他想起妻子昨天在厨房说的话:“女儿才五岁,要是去了加拿大,连粤语都没人跟她讲了,她还会记得自己是香港人吗?”</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这时,口袋里的传呼机响了,是同事发来的:“总行通知,下月起调派部分职员去上海分行,问你要不要报名。”陈兆明眼睛忽然亮了——上海,那个他只在课本里见过的城市,现在居然有了去的机会。他把申请表推回给中介,拿起公文包:“不好意思,我再想想。”</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走出会展中心,启德机场的飞机正低空掠过头顶,轰鸣声震得地面微微发颤。陈兆明抬头看着飞机,尾翼上的香港旗在阳光下格外鲜艳。他忽然觉得,或许不用急着离开,或许回归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开始。</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傍晚六点,铜锣湾的陆羽茶室里,张启荣坐在李柱铭对面,面前的普洱茶已经凉了。“张先生,我不是反对回归,”李柱铭搅动着茶杯里的茶叶,语气平静却坚定,“我是反对‘没有民意的回归’。基本法起草委员会59人里,真正由香港人选举产生的有几个?普通市民连提意见的渠道都没有,这样的法律,能保障香港人的利益吗?”</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张启荣低头记录,笔尖划过纸面时,想起下午在立法局门口看到的场景——几个穿校服的学生举着“我们要参与基本法起草”的牌子,在太阳下站了整整一下午,汗水把校服都浸湿了。“李议员,”他抬头问道,“您觉得普通市民最担心的是什么?”</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是未知。”李柱铭放下茶杯,眼神里带着忧虑,“我们在港英政府统治下活了一百多年,虽然没有完全的民主,但至少知道规则是什么。现在要回归了,规则要变,可没人能说清楚变了之后会怎么样。就像你要坐一艘船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却不知道船长是谁,船要开去哪里,你能不害怕吗?”</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张启荣没说话,只是把笔记本翻到前几页,那里记着林佩卿的话,记着方润生的犹豫,记着陈兆明悬而未决的申请表。他忽然觉得,1985年的七月,香港就像一艘在风浪里的船,有人想掌舵,有人想跳船,有人在船头观望,每个人的选择都不一样,却都藏着对这片土地的牵挂。</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晚上八点,维多利亚港的灯光亮了起来,像一串镶嵌在海边的珍珠。林佩卿站在立法局的露台上,手里拿着刚收到的传真——基本法起草委员会的工作安排,下周要去北京开会。她抬头看向对岸的尖沙咀,汇丰银行大厦的灯光依旧明亮,陈兆明应该还在里面加班;油麻地的方向,方润生家的唐楼里,或许还在为移民的事争论;铜锣湾的陆羽茶室,张启荣可能还在整理采访笔记。</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风从海面吹过来,带着淡淡的海水味。林佩卿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话:“香港是我们的根,不管它属于谁,我们都要在这里好好活下去。”她握紧手里的传真,指尖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她知道,未来的路不会好走,基本法的起草会有争论,港人的担忧不会轻易消失,但只要有人愿意执笔,有人愿意等待,有人愿意尝试,香港就不会迷失方向。</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远处,一艘挂着香港旗的货轮缓缓驶出维多利亚港,朝着南海的方向驶去。船灯在黑暗中闪烁,像一颗坚定的星。林佩卿望着那艘船,忽然笑了——1985年的七月,香港的故事还在继续,而他们,都是故事里的人,带着各自的期待与担忧,走向那个注定要到来的1997。</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