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潭的感动

芦田

<p class="ql-block">桃花潭的感动</p><p class="ql-block">那几日,我李白正倦了。长安的旧梦,酒后的疏狂,都化作了敬亭山前的一片孤云。山水看久了,也难免寂寞。恰在此时,汪伦的信到了。信上的字迹算不得风雅,却朴拙得可爱。他说他那里有“十里桃花”,有“万家酒店”。我捻信大笑,这友人,倒懂得如何钓我这一副诗酒肝肠。去,为何不去?</p><p class="ql-block">他的庄子,就偎在青弋江边,清凌凌的。一见我,他便从那一排青瓦白墙里快步迎出,脸上是毫无城府的笑,像这皖南的天,澄澈得不见一丝云翳。哪里有什么十里桃花?他指着潭水边一株正开得烂漫的桃树,笑道:“此潭有十里长,名曰“桃花潭。”又问那万家酒店,他引我到村口唯一那家酒旗高挑的铺子,指着匾额上“万家酒店”四个字,笑得像个得了逞的孩子。我指着他,先是愕然,继而与他一同放声大笑起来。这狡黠的真诚,比任何盛大的排场都更令我心动。</p><p class="ql-block">往后的日子,便成了流水般的诗与酒。白日里,我们或是泛一叶扁舟,在桃花潭的碧波上晃荡。山影是青的,云影是白的,都静静地卧在墨绿的水里。或是就坐在他那临水的轩窗前,什么也不做,只看日光如何从东山移到西岭,看潭面如何被晚霞染成一片锦绣。夜里,便是酒的天下了。不需精致的肴馔,几碟乡野小菜便好。酒是村酿,入口虽比不得御前的醇厚,却自有一股热烈的野气,直烧到心里去。</p><p class="ql-block">我们谈诗,谈剑,谈我年轻时走过的名山大川,谈他从未见过的长安风物。他多半是静静地听,眼神里有一种温润的光。他不懂我诗中那些跌宕的仙气,那些深藏的块垒,但他懂得我这个人。在他面前,我不必是“谪仙人”,不必是“李翰林”,我只是一个可以醉,可以笑,可以叹息的过客。这份懂得,比酒更暖人。</p><p class="ql-block">然而,去意还是像水底的暗流,不知不觉地涌了上来。我的性子,是停不住的云。住得愈是惬意,那远方的风声便愈是清晰地在心头作响。</p><p class="ql-block">那日清晨,我终究是要走了。江上笼着一层薄薄的晓雾,像一袭挽留的轻纱。我独立船头,不愿惊动他的好梦。船夫正要解缆,忽然间,岸上传来了脚步声,踏着节拍,一下,又一下。我回头望去——是汪伦。</p><p class="ql-block">他领着三五村人,正边走边唱,用脚有力地踏在岸边青石板上,为我送行。他没有穿正式的衣裳,还是平日那身布袍,许是起得匆忙,头发也有些蓬乱。他看见我回头,唱得更响了,那调子是此地流传的古谣,朴拙,高亢,没有丝竹的婉转,只有赤诚的血肉。他一边唱,一边用力地踏着地,手也合着拍子挥舞。雾沾湿了他的衣襟,他也浑然不顾,只是看着我,笑着,唱着。</p><p class="ql-block">那一瞬间,我喉头猛地一哽。长安的笙歌,帝王的青睐,千百首被传唱的诗篇,都比不上此刻这岸上踏歌的声响。这世上,原来真有这样一种情义,它不问你来自何方,去往何处,不图你的诗名,只是在你将行未行之际,用最笨拙也最真诚的方式,告诉你:你来了,我欢喜;你走了,我不舍。</p><p class="ql-block">船,缓缓地向江心移去。他的身影在雾中渐渐模糊,但那踏歌声,却像擂鼓一般,一声声,清晰地撞在我的心上。江水悠悠,载不动这如山的情谊。我胸中热潮翻涌,万千感慨奔突着,寻找着一个出口。我转身向着那愈来愈远的、歌声传来的方向,用尽平生力气,朗声吟道:</p><p class="ql-block">“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p><p class="ql-block">诗脱口而出的刹那,江水仿佛也静了。那不再是诗,那是我从肺腑里掏出的一颗真心,掷于这天地江水之间,作为对他,对这段时光,最永恒的答谢。</p><p class="ql-block">顾金荣2025.10.26.</p> <p class="ql-block">深秋桃花潭风景</p> <p class="ql-block">深秋桃花潭风情</p> <p class="ql-block">汪伦送李白踏歌石岸</p> <p class="ql-block">李白乘舟之码头</p> <p class="ql-block">作者扇面章草书法《赠汪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