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桂花开了,今年的桂花,开得特别茂盛。一树树淡黄色的花朵,在秋风中摇曳生姿,如同点点繁星,洒落在枝头。一簇簇的金黄,藏在墨绿叶片间,像是深秋遗落的碎金,给魔都的秋日,增添了几分诗意与浪漫。一到夜晚,香气便会格外浓郁,丝丝缕缕地,透进窗来,香得让人想起一些不该忘记的往事。</p><p class="ql-block"> 记得也是在这桂香浮动的深秋,桂香来到我家。带着一身的勤劳与热情,她就像那悠然绽放的桂花,为我们的生活带来了一抹别样的色彩。</p><p class="ql-block"> 她帮我们洗衣服时,总爱哼着听不清歌词的小调。她的普通话,不知怎的,总是不准。唯有洗衣液的柠檬香,混着桂花的甜香,在院子里织成一张柔软的味觉之网。</p><p class="ql-block"> “桂花真香。”在深秋的一个清冷早晨,我站在廊下,看她晾床单,对她说道。</p><p class="ql-block"> 她踮脚把床单抖开,床单上的彩色花纹,随即“哗啦”一声绽开在秋风里:“是啊,我老家门口也有这么一棵桂花树。花开盛时,我娘总爱在树下做桂花蜜。”</p><p class="ql-block"> “宝鸡老家?”</p><p class="ql-block"> “嗯。”她应得轻,手却停在半空,“不过那树,早就砍了。”</p><p class="ql-block"> 她很少提起过去。我知道她有一儿一女,儿子早已长大,在宝鸡之外的地方打工。女儿依然靠她养着。我知道,是她独自撑着一个家,却不知道,她眼里偶尔闪过的泪光,到底是为了谁。</p><p class="ql-block"> 霜降过后,桂花开始飘落,细小的金瓣铺满在地上,踩上去悄无声息。</p><p class="ql-block"> 那夜,我起来关窗,看见她独自坐在院中。石桌上,摊着个褪了色的橘色布包,里面是干枯的桂花,颜色暗沉,却仍有香气幽幽地散发出来。</p><p class="ql-block"> “这是?”</p><p class="ql-block"> 她肩头一颤,匆忙要收:“吵醒你了?”</p><p class="ql-block"> “没,风大关窗。”我在她对面坐下,摸了摸桌上的桂花,“这桂花保存得真好。”</p><p class="ql-block"> 她用指尖轻轻触碰着花粒:“这是数年前离开家时,从老家的树上摘的。”</p><p class="ql-block"> 月光在她眼中慢慢晃动,“那天,也是桂花盛开,他站在树下说,等桂花再开的时候,就接我回去。”</p><p class="ql-block"> 我当然明白她在说谁,是那个跟别人走了的丈夫。</p><p class="ql-block"> “后来呢?”</p><p class="ql-block"> “后来桂花开了一年又一年,他再没回来。”她笑了笑,把布包仔细扎好,“头几年还通电话,说等攒够钱就买新房让我住,去年秋天,号码变成了空号。”</p> <p class="ql-block"> 夜风骤起,枝头的桂花簌簌落下,像一场金色的雨。</p><p class="ql-block"> “那为什么还留着这些?”</p><p class="ql-block"> 她抬头看树,侧影在月光里格外清晰:“也许留的不是花,是那个还会等待的自己。你看这桂花,年年开得这么香,不管有没有人闻。”</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清晨,她依然在厨房忙碌,蒸馒头的甜香和往常一样。只是我注意到,她晾衣服时会多看几眼桂花树,眼神像在告别。</p><p class="ql-block"> 午后我发現石桌上多了个小瓷瓶,里面装着新制的桂花蜜,下面压着张纸条:</p><p class="ql-block"> “花開花落自有時,這瓶桂花蜜留给你们甜嘴。謝謝這些日子給我的溫暖。”</p><p class="ql-block"> 她没有说去了哪里,也没有说何时回来。就像那些被风吹散的桂花,不知落向何方。</p><p class="ql-block"> 桂花终于落尽了,枝头只剩下深绿的叶子。</p><p class="ql-block"> 每当我打开那瓶桂花蜜,闻到甜香扑鼻,就会想起她晾床单时哼的歌,想起她说“桂花最知秋”时,眼角噙着的泪花。</p><p class="ql-block"> 也许明年桂香再起时,门铃会再次响起。也许不会。</p><p class="ql-block"> 但我知道,在某个我们不知道地方,她一定像酿制桂花蜜那样,继续酿着生活里细碎的甜。而有些等待,本身就已经是一种芬芳。 (注:文中人物纯属杜撰)2025.1026</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