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都说改变人生命运的机会只有三次,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只要抓住二次以上就能实现阶级跨越,变成人生赢家。一次是投胎,投好了生下来就含着金钥匙,我们的终点才是别人的起点,这是个技术活,况且我们说了也不算,暂且不深究。</p><p class="ql-block"> 其次是婚姻,找对生命的另一半,除了三观一致,贤惠能干,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外,如果家里有矿还有资源,那就更牛掰啦。一切替你整合规划好了,你只需循规蹈矩地往前走,哈哈,绝对非富即贵。 </p><p class="ql-block"> 最后一个机会就是读书,上大学。学徒工的我深知普通人与前两种机会注定无缘,只能抓住读书改命的机会,作为贵州电视机厂黑白机流水线,整天打螺丝的学徒工,第一年的工资十八元,第二年的月工资是二十六块左右,觉得自己已经是有钱人了,走路带着风,浑身上下赶脚都缠着橡皮筋—弹起滴。</p><p class="ql-block"> 现在最后悔的当初年少无知,太缺乏投资意识,二十六块够在工厂马路对面,那间黑不隆咚的供销社里,买四瓶毛边纸包装的,酱油颜色的茅台酒(每瓶六元)。搁到现在,早可以躺平享受美好生活啦!</p><p class="ql-block"> 每天面对着圆滚滚的“大屁股”显像管,拧螺丝拧得手法那叫一个娴熟,闭着眼都能摸准螺口把螺丝拧上去。但单调乏味的工作让人感到空虚无聊,加上瞅着技术组那位整天端着茶缸,呲着满嘴烟渍的黄板牙,整天对着我们呼来唤去的罗姓技术员十分不爽。</p><p class="ql-block"> “我靠,一个工农兵大学生不就是有个文凭吗?牛逼啥,赶明儿,小爷也去考一个本本给你看看”。</p><p class="ql-block"> 就是憋着这股劲认真迎考,加上老天开恩,八二年秋,学徒工的我终于放下电动起,洗脚上岸,欢欣鼓舞地背着书包,一脚跨进了省电大直属分校的校门,</p><p class="ql-block"> 直属分校首届汉语言文学专业,分成了两个班,我们一班大部分同学来自于省直机关,类似我们仅属企事业单位占比不大。有幸与各位师兄师姐同窗同读,我这双摸惯了螺丝的手,才颤巍巍地捧起了《古代汉语》《写作通论》谁承想,知识确实改变了命运,却先让我在改变的路上,摔了几个结结实实的“嘴啃泥”。</p><p class="ql-block">一、一辆摩托,三场婚礼</p><p class="ql-block"> 记得刚进校我们上课还是在搭建的简易教室里,唯一的奢侈品就是摆在讲台上的双卡收录机,课间休息,教室左侧坡下面,有个平台下,一群同学围着一辆进口摩托车看个不停,我挤进去只觉眼前一亮,围着这辆油光锃亮的铃木125摩托转了两圈:滚圆的大油箱配着蓝红相间的夜视仪表盘,还有饱满昂扬的大灯,特别是发动时,车架底部一大坨镀铬精巧的发动机尾部喷出水雾和澎拜的声浪,无不向世人宣示着自己的高级感。</p><p class="ql-block"> “这辆车多少钱?”啧啧称羡之余,工人阶级的本性,让我立即心直口快地问道,“三千多”一身摩托车手装束,外形又帅又酷,传说有海外关系的王运同学,外号王骑士,悠悠回复道。</p><p class="ql-block"> “什么,三千多?这钱~够结三次婚了!”脱口而出的这话,令全场哑然,然后 又轰堂大笑起来,我着急地分辨解释说,我这话是有依据的,上个月才参加工厂师兄的婚礼,全套家具一共三十六条脚,打完才五六百块钱,其它摆酒席,铺床盖被七七八八的花费,也就千把块钱就打住了。</p><p class="ql-block"> “没想到张同学计算能力强呐,能把摩托车的价格和结婚次数硬整在一起,你应该学理科,学文科糟蹋你的数学天赋啦!”在省绵麻公司工作,练得一手凭手感可以为绵麻原料分级打分绝活,素有唐绵麻之称的唐文宾同学,立即从深度近视眼镜框里“度”出了几分愚弄调侃的眼神和语言。</p><p class="ql-block"> “ 呵呵,看不出小张斌年纪轻轻,就着急想结婚,想结婚也罢,关键还就想结三次婚,法律不允许,你家女朋友晓得是绝对要操铺(找麻烦)滴”,</p><p class="ql-block"> 一贯儒雅,城府极深的王肖飞同学,人称王爪爪(吹牛到激动处喜欢双爪胡乱飞舞),也罕见地出言讥讽警告道(此君饱览群书,尤精易经八卦,闲暇常玩牌推理替人算命,指点人生。收点碎银子,尤其口才了得圈粉无数,女粉丝众多。后来几经沉浮仍屡败屡战,最终名利双收,成了广州芳村茶叶市场,知名的茶商和玄学大师。这是后话按下不表)</p><p class="ql-block"> 众同学七舌八舌一阵嘲笑。我顿时从耳朵尖红到了脖子根。天知道,三千块在我眼里简直是天文数字,更羞于启齿的是,当时我连姑娘的手都没牵过,却已经在脑海里用一辆摩托车的价钱,把处男一枚的自己“嫁”出去了三次。</p><p class="ql-block"> 倒完憨水那天我狼狈地逃离了现场。但正是这顿嘲笑,让我第一次清醒地认识到:知识不只是书本里的之乎者也,更是对真实世界的理解。</p><p class="ql-block">二、张灯老师“御封”本人为错别字大王</p><p class="ql-block"> 如果说物价和数字认知不足是“硬件故障”,那接下来的事就是彻底的“系统崩溃”。</p><p class="ql-block"> 这场崩溃是从教写作课的张灯老师,点评我的作文开始的。</p><p class="ql-block"> 张老师人到中年,身材瘦小,是电大从《山花》杂志社聘来担任第一学期写作课老师的,同时也是一位知名的文学评论家。他总爱穿一身蓝色,洗得有些泛白的中山装,左上衣口袋总别着两支拧盖钢笔,皮肤黑戴着近视眼镜,头上留着“地方支持中央”的“一片瓦”发型,一排牙齿因抽烟很黄还微微外翘,活脱脱一个干巴小老头,眼睛微凸,但眼神尤其是言语十分犀利毫不留情。私下享有“毒舌”之誉。</p><p class="ql-block"> 那天他讲解全班习作的过程颇有戏剧性,先点评了前二三个同学的作文写得精彩,充分肯定,大加赞赏,课堂气氛十分活跃。</p><p class="ql-block"> “张斌同学请站起来……”,听到点名,我十分忐忑地站起来,一脸蒙圈地望着他,他先是微笑地拿起我的作文本:“开头这段”“~在我的记忆里,珍藏着儿时无忧无虑的美好和孩提时一串晶莹的泪珠~”。</p><p class="ql-block"> “开头可谓隽永~为下文作了较好的铺垫,这段写得不错!”</p><p class="ql-block"> ”嘻嘻,终于得表扬啦!我心里那只骄傲的小公鸡刚想打鸣得意一下,突然就见张老师脸色一沉,把我的作文本,高举头顶,向全班同学360度展示,天呐!只见上面被他用红笔圈得密密麻麻,像极了 麻疹患者脸上的疤痕,惨不忍睹。</p><p class="ql-block"> “但是”,他话锋一转,一双金鱼眼一鼓,声音陡然拔高,“全文四十二个错别字!‘再接再厉’你写成‘再接再励’,‘迫不及待’写成‘迫不急待’……你这是错别字连环车祸现场啊!今天封你为——错别字大王!绝对名副其实”。</p><p class="ql-block"> “轰”的一声,室内空气顿时凝固,讲台下射来的目光烫得我差点自燃。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那一刻我才明白,生产线上螺丝没拧紧,顶多返工;字写错了,丢的是读书人的脸面。</p><p class="ql-block"> 知耻后勇。我用积蓄买了本砖头厚的《新华字典》,给它包上牛皮纸封皮,天天揣在书包或衣兜里。上课及休息间隙翻,上班或蹲厕所也看,看到后来,哪个字在多少页之间基本八九不离十。慢慢地,错别字像生锈的螺丝,一个个被我从文章里拧了下来。</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竟靠着这手“一字不错”的功夫和过得去的文字能力,被调进厂办,相继担任秘书和办公室主任工作,年终总结、工作计划及各类专题报告渐渐得心应手,闲暇偶尔学写一些通讯,报告文学和散文游记等小文章,刊登发表在电子工业部和省市报刊杂志上。挣点零花钱用。</p><p class="ql-block"> 现在想想,真得给那本翻烂了的字典,磕个响头。</p><p class="ql-block">三、肠旺面西施与我不敢递出的电影票</p><p class="ql-block"> 青春的糗事,若少了暗恋,就像肠旺面少了红油——不够味儿。</p><p class="ql-block"> 省出版社的夏顺利同学,绝对算得上是我成长中的人生导师之一。仗着全班年龄最小,虽然又傻又憨全占了,好在也占得勤快听话的优点,赢得了老大哥些信任。所以到了第二个学期,在大家逐渐适应学校张弛有度的节奏后,加上改革开放的大环境改善和学校,特别是班主任张理明老师的开明和引导,为丰富校园生活,充分发挥众多同学的特长优势,班里自发组织成立了舞协(交际舞和水兵舞大比武),摄协(风景和摄影小说创作),酒协(比拼酒量),麻协(打麻将创收兼放松),棋协(切磋围棋和象棋技艺)等民间组织。主打一个广交友,抒大情。</p><p class="ql-block"> 那时,朱老欢(班里娱乐活动的定海神针,那时在省府老干处工作,一位传奇人物,以后专门讲他),唐绵麻因擅长交谊舞又享有唐八步美名,王爪爪(民院图书管理员)等三盏神灯和火种,绝对是上述协会的扛把子。</p><p class="ql-block"> 其中,舞协骨干主要由班主任张老师,在他宿舍培训结业的“机特摆甲板舞黄埔一期”同学最为耀眼活跃。依稀记得好像有王桃,程燕,章琳,陈丽燕等一大批风华绝代的大美女,男同学有王运,盛毅,夏顺利,秦庆端,刘江,陈建发,岳挺这些才艺出众,江湖带头大哥和大姐等中坚力量的加持,丰富多彩的才艺活动,从学校教室蔓延发展到出版社活动中心,后期扩大到八角岩礼堂规模日渐壮大,竟惹得其他班同学羡慕不已,甚至想转到我们一班来。</p><p class="ql-block"> 那些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我就是个跟屁虫,大哥们带着我整天课余时间,都在各个协会之间穿梭,端茶倒水搞服务,到处刷存在感。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p><p class="ql-block"> 平时,有事没事我总喜欢往夏顺利出版社宿舍里钻,这里不仅可以观看麻协,棋协活动,最愉快的还是到了饭点,顺利哥会带我去单位食堂,免费打牙祭,运气好还有美味红烧肉,酸菜肉沫解解馋,。顺利哥很长时间都是我的偶像,他为人大方豪爽长得又帅,一头乌黑的偏分头式,配上白皙皮肤,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夹克衫配上紧身牛仔裤和皮鞋显得特别干练精神,尤其欣赏他用熏黄的指间夹着香烟优雅地吐烟圈,特别有鲁迅先生抽烟的范。</p><p class="ql-block"> 记得有天食堂周末关门,他带着我哼着小曲,用筷子敲打搪瓷大碗,抄近道步行七八分钟来到龙井巷程肠旺面店开荤,买完票排队时,他眼睛瞟着店里,然后神秘兮兮地,附耳悄悄告诉我,面店里有位穿花格外套,系围裙的姑娘是老板的女儿。</p><p class="ql-block"> “你小子没女朋友,如果你把她刷到手,绝对搞到莽事,房子一大栋好多分店喔”。</p><p class="ql-block"> 我抬头望去,果然堪称“肠旺面西施”:身材高挑,肤白貌美。尤其是捞面时那缕发丝垂落侧脸的样子,“美得让内心颤抖”!</p><p class="ql-block"> 被他说得心动,加上美色的诱惑,那碗面吃得相当慢,心情忐忑。我开始了漫长的“吃面生涯”。每次排队都心跳如鼓,轮到我了,却只敢盯着油汪汪的汤碗,声若蚊蝇:“二两,宽汤多放豆芽。”连抬头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混着面条咽进了肚子。</p><p class="ql-block"> 两个多月里,我在脑海里和她过完了一生——想象着自己成了乘龙快婿,从此肠旺面管饱;亲戚朋友来吃,我大手一挥:“免单!”那气势,仿佛整条街都是我的产业。</p><p class="ql-block"> 终于,我攥着两张《庐山恋》的电影票,在面店门口徘徊了整整六个中午。第六天,我看见她正笑着给一个穿休闲西服的英俊小伙擦汗,眼里满是幸福。那一刻,贯城河上的凉风裹挟着细雨嗖嗖地往我脸上和领口里钻,手里捏紧的电影票皱得像咸菜干。我的豪门梦,连同那碗没敢加红油的面,一起凉透了。</p><p class="ql-block"> 如今回首,那辆算不清账的摩托,那些红圈圈里的错别字,那张没送出的电影票,活脱脱勾勒出一个懵懂、笨拙却拼命想成长的青年剪影。</p><p class="ql-block"> 它们像当年生产线上的显像管,虽然笨重,却最终为我呈现了一个更清晰、更广阔的世界。感谢那些闪着金光的、有点“糗”的岁月,是它们让我这个打螺丝的学徒工明白:出糗不怕,怕的是不敢正视那个渴望向上的、真实的自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