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

羊咩咩

1962年的老照片

那些年，没有相机，只有一张黑白相纸，却把最斑斓的时光定格了下来。裂痕是岁月的笔迹，污渍是时光的印章，它们没有毁掉记忆，反而让那些笑、那些眼神、那些并肩站着的瞬间，显得更加真实、更加珍贵。

六十多年前，我们四姐弟在机关大院的幸福童年，像一卷泛黄的老胶片，轻轻一碰，就簌簌地在记忆里放映。那时的风很慢，日子很长，阳光从大院的梧桐叶间洒下来，斑驳地铺在青石板路上，我们光着脚丫子奔跑，笑声撞在墙头又弹回来，仿佛永远散不去。

那年代，爸爸妈妈忙于工作，无暇顾及我们，阿姨就是我们的守护神。阿姨（两弟弟的奶妈）总站在我们身后，不说话，只是看着我们闹。她穿着那身深色的衣裳，辫子整齐地垂在肩后，神情安静得像一池春水。我们四个排排站，她一伸手，就把我们拢进了她的影子里。那时还不懂，那一双手撑起的，不只是照片里的方寸之地，更是我们整个童年的天。

扎着小辫的大姐，眼睛亮得像夏夜的星子。她站在镜头前，有点紧张，嘴角却努力向上扬。岁月在她脸上刻下裂痕，可那笑意却穿越了时光，依旧温热。她不是别人，是我记忆里最鲜活的自己——那个会为一颗糖豆雀跃、为一句夸奖脸红的小姑娘。

胖乎乎的二姐，脸蛋圆圆的像熟透的苹果，穿着那件小碎花的衣裳，像院子里开得最旺的那株月季。她总爱跟着姐姐形影不离，弟弟跟在后头，走路一颠一颠的，像刚学会跑的小狗狗。我们挤在一起，衣服的颜色乱七八糟，可站在一起，就是最完整的家。

弟弟那时话不多，总爱低着头，眼睛看着脚尖，像是在数地上的蚂蚁。可只要我一拉他袖子，他立刻就笑了，露出缺了门牙的豁口。那笑容干净得像雨后的天，没有一丝云。如今再看那张脸，裂纹爬满了相纸，可那双眼睛，依旧清澈如初。

最小的弟弟还在襁褓里，裹在绣花的小被子里，脸蛋红扑扑的，像刚剥开的荔枝。他不懂我们在拍什么，只顾着挥舞小手，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阿姨轻轻托着他，生怕一松手，这团软乎乎的暖意就会溜走。那时我们都没想到，这张照片，竟成了我们五个人最完整的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