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载·围城

長歌行

图文编辑:長歌行

手机摄影:長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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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記——長歌行】 昔者闽中土楼，客家族群聚寨而居，夯土成城，雄峙南陲。三十载间，游者如织，商贾云集，闾阎昼夜喧阗。然盛极必衰，十年围城，外客渐稀，内户日减。青壮负笈远游，耆老倚门空望。今观楼中景象：石阶苔痕深浸屐齿，炊烟孤直偶出重檐。墟场晨市，虽存三两家贩；风雨廊下，惟闻五六声鸡。春燕仍巢梁间，秋柿自落院井。夫围城者，非困于外，实逸于内。昔以高墙御寇，今以孤寂守魂。瓦当承露，犹记百家灯火；土垣沐雨，空锁一城山气。围城十载，不阻四时流转。人间聚散，岂在垣墉内外……

　　夕落，站在振成楼前，门楣上的“振成”二字在微光中泛着沉静的墨色，红灯笼轻轻摇晃，像是还挂着旧年节庆的余温。十年前，这里人声鼎沸，背包客在石阶上拍照，导游举着小旗吆喝，孩童追着风跑过回廊。如今，脚步声稀，只有风穿过廊柱，吹动檐角铜铃一声轻响。高墙依旧，却不再是为了防寇，而是默默圈住了一段退潮的记忆。

　　福裕楼的黑底金匾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福心地”三字如一笔未干的祈愿。曾听老人说，这楼名是祖上留下的训诫——“裕后光前”，要为子孙积福，也要光耀门楣。可如今，厅堂空寂，香炉积尘，连那副对联的金漆也斑驳了。年轻一辈去了城里，电话里的声音总是匆匆，说“等有空就回”。可谁都知道，有空的时候，已是年节，亦或是白事。

　　梯田如环带般缠绕山腰，绿意层层叠叠，土楼静静卧在谷底，像被大地轻轻托起的梦。十年前，曾在这里拍下无数张“世外桃源”的照片，如今再看，那些圆楼更像一座座时间的容器——装着离去的人，守着留下的人，也装着那些年匆匆来又匆匆走的我们。

　　土楼的墙皮剥落处，露出层层夯土的年轮，像一页页被遗忘的家谱。晾衣绳上挂着几件旧衣，在风里轻轻晃荡，旁边还贴着一幅褪色的年画。有个孩子在院里追鸡，笑声撞在墙上又弹回来。这声音太稀罕了，竟让人愣了片刻。原来，围城未死，只是睡着了，偶尔被一点烟火气轻轻推醒。

　　福庆楼的金匾在斜阳下闪着微光，两侧的对联写着“福耀常临积善地，庆云永护平安宅”，字字恳切，像是一代代人对安稳的执念。可这楼里，如今只住着两户人家。一位阿婆坐在门槛上择菜，猫蜷在她脚边打盹。她说：“以前这院子能摆二十桌酒，现在连杀只鸡都嫌吵。”望着她眼里的落寞，忽然明白，围城不是墙太高，而是心太静。

　　走进一座圆形土楼，石砖铺就的广场空旷得能听见回音。红灯笼挂在门楣，却不再为谁点亮。楼内房间大多锁着，门缝里塞着褪色的春联。一位老人坐在天井边晒太阳，见人驻足，只淡淡说：“人少了，热闹就搬走了。”抬头看天，那圈高墙围出的天空依旧完整，可里面，早已不是从前的星辰。

　　土楼的内院，阳光斜照在飞檐翘角上，木雕的纹路在光影里活了过来。红灯笼垂在梁下，像未落的夕阳。这里曾是婚宴的场地，是节庆的中心，如今只余几只鸡在啄食残谷。抚摸着斑驳的木柱，仿佛触到一段段被风干的岁月——不是没有温度，只是热气，都随人走远了。

　　雾起时，土楼像浮在云端的孤岛。红灯笼在灰白的雾中晕出一团团暖光，像是楼魂未散。十年前，这里办过摄影展，游客挤满回廊；如今，连雾都显得安静。防御性的窄窗依旧警惕地望着外头，可最深的围困，从来不在墙外，而在人心深处——守着空楼，守着回忆，守着一句“再等等，他们就回来了”。

　走过一方土楼，门口停着一辆老式汽车，蓝篷布盖着，像是随时要出发，又像从未启程。门上的牌匾字迹模糊，唯有红灯笼还鲜艳。墙角的空调外机嗡嗡作响，电表箱上贴着缴费单——现代生活的痕迹，像补丁一样缝在这座古老的躯体上。忽然觉得，这楼就像一位老人，穿着旧衣，却戴着新手表，固执地想跟上时间，又怕走得太快，把记忆丢下。

　　坐在土楼前的石阶上，看一棵老树把影子慢慢移过黄泥墙。一个孩子骑着自行车穿过院子，铃声清脆，惊飞了屋檐下的燕子。它们年年归来，却不知这巢下，已换了多少人家。时光写下：“围城十载，墙未倒，人未归，心未走。”或许，真正的围城，从来不是困住离开的人，而是留住那些，始终不愿放手的人。

　　蓝天之下，土楼静立如初。瓦檐滴水，苔痕漫阶，树影婆娑。拍下这一幕，却知道，照片再真，也拍不出那股藏在墙缝里的寂寥。十年前我们来，是看风景；十年后再来，是听回声。而回声里，只有风，穿过空荡的厅堂，轻轻唤着那些，再不会应答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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