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叫老李，而要叫老伴

见波儿

10月25日，临近中午，我吃了一个老李买回来的半大柿子——比大柿子小，比小柿子又略显丰盈。随后吃饭，下午吃了十颗干桂圆，晚饭前又吃了几只煮熟晾干的小虾。正是那几只小虾，引来了噩梦般的“恶心”。晚饭终究没能入口。

即便粒米未进，恶心却如影随形，步步紧逼。吐了一次，未缓解；再吐一次，依旧翻江倒海；第三次、第四次……每隔十多分钟便奔向卫生间，一次次向马桶献出苦水。胃早已空空如也，可身体仍执拗地痉挛、翻搅，仿佛要把灵魂都呕出来。

头痛骤然袭来，如刀劈斧凿，颅骨似要炸裂。我闭眼按额，在恶心与剧痛的夹击中，恍惚触到了死亡边缘。一趟又一趟，老李终于被惊动，劝我去医院，我固执不肯。

自以为吐尽便会好转，谁知折磨愈演愈烈。老李反复催促，语气从焦急到近乎恳求。终于，在又一次撕心裂肺的呕吐后，我点头答应。

十点左右，夜色浓重，他默默开车送我去中心医院。挂号后，一位年轻大夫询问发病时间与呕吐情形。

“肚子疼吗？”“不疼。”

“有糖尿病吗？”“没有。”

“血糖高吗？”“不知，从未查过。”

大夫说：“先化验血糖，再打个止吐针。”

血糖结果很快出来：10.3。大夫说略高，但无大碍，打个小针吧。

打了针便回家。

可回家后仍断续呕吐，只是间隔渐长。睡前两次，十二点十分一次，三点醒来，终于感觉缓了过来。

老李轻声问：“怎么样了？”

“好了。”我答。

清晨五点起床，竟如常人般清爽，毫无不适。那种不再恶心的感觉，妙不可言——平日里毫不察觉的安宁，此刻却如甘泉般珍贵。

经历此番劫难，我忽然明白：关键时刻，真正守在身边、不离不弃的，才是最亲的人。

我想，从今往后，不再叫他“老李”，而要改口唤一声“老伴”。

这称呼，竟需郑重其事地宣告，叫就叫了，有何难？可我偏要鼓足勇气——

为何一个称呼，竟要如此郑重？

是啊，我就是这般模样，或许，有些“奇葩”吧。

我这人，天生敏感，极易“不是味儿”。年轻时尤甚，因信仰与岁月磨砺，这毛病已近乎痊愈。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偶一触之，旧疾仍会悄然复发。

有时心宽似海，对万事皆可一笑置之；有时心窄如针眼，一句话便能让我辗转难安。

这般反差，或许正是我的“奇葩”所在。今日之事，便是明证。

清晨，楼下邻居给了六个小白菜菜饼子。因昨夜呕吐，腹中空空，我轻声问老伴：“我能吃一个吗？”

他答：“不知道，谁知你怎么回事？”语气略显生硬。

刹那间，我如坠寒窟，心头一紧。他为何不能温和些？我只是想听个建议，能吃与否，却换来这般回应，实在“不是味儿”。

可这一次，我没有显露情绪，默默将不适咽下，自我消解。若在从前，定会以怨怼相还，争个高低。

在外人看来，这不过是寻常对话，不值一提。可于我，却如细针扎心。我亦无奈。

然而，同一天，我也在细微处感受到他不动声色的温柔。

上午他和我去六院为婆婆买安定片。上次路过时，见斜对面有集市，我随口说：“今天去集市逛逛。”他说：“没什么好买的。”我说：“看看有没有卖湿花生。”

可到了那里看今天没有集市，这逛集市就成了泡影。

然而取完药后，他并未径直回家，而是绕道街里的菜市场——只为让我有机会买到那念叨的湿花生。

这一举动，让我心头一热。他记得我的随口之言，并悄然成全。

如此体贴，我又怎能再为早间那句生硬的话耿耿于怀？

世人百态，各不相同。允许我如此，也容你那般。彼此包容，彼此理解，彼此尊重，彼此成全，方能少些争执，多些温情。

我其实并不喜欢自己这般敏感多思，可无力彻底改变。既然天生如此，不如坦然接纳，活出真实的自己。

所以，我要脱下“奇葩”的旧衣，换上宽厚的新衫。

把挑剔的目光收回来，投向自己；把欣赏的眼神送出去，赠予他人。

多看人好，心自安宁——

从此，不只是改口叫“老伴”，更是用心，去配得上这个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