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1975年的夏天,太阳把黄浦公园的石板路晒得发烫,梧桐树影斜斜地铺在水泥地上,像被谁用铅笔轻轻勾过一道。我们三个刚满十八虚岁的姑娘,偷偷摸摸地站在公园门口,怀里抱着鼓鼓囊囊的布包,心跳比蝉鸣还急。那台德国相机是小姐妹从她父亲书房里“借”出来的,沉甸甸的,像揣着一颗不该属于我们的秘密。</p><p class="ql-block">我们轮着换衣服,从厂里穿惯的灰蓝工装,换成压在箱底许久的碎花裙,可按下快门那一刻,她们站在江边,风吹起裙角,背影却忽然安静得像一幅画。</p><p class="ql-block">那时候拍照是件大事,照相馆里正襟危坐,笑都不敢露齿。可我们不一样,我们想笑就笑,想跳就跳,哪怕裙摆飞扬得不像话。我们对着江面摆姿势,学电影里的样子歪头、叉腰、托腮,像在演一出只属于我们自己的戏。胶卷有限,每按一次快门都像在冒险,可那种心跳,比什么都让人上瘾。</p><p class="ql-block">黄浦江的轮船呜呜地响,远处外滩的建筑静静立着,仿佛也在看这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我们不懂什么叫做“超前”,只知道这一刻,我们穿上了想穿的衣服,拍下了想留下的样子,哪怕明天就得把裙子藏回箱底,把相机悄悄放回原处。</p><p class="ql-block">多年后我翻出那张泛黄的照片,三人挤在一起,笑得没心没肺,裙角飞扬,眼神亮得像能烧穿岁月。那一刻我们不是谁的女儿、谁的同事,我们只是我们自己——三个在1975年夏天,偷偷用一台德国相机,抢走了一小段自由的十八岁女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