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童年抱着插图泛黄的书坐在窗边,猜字读故事时的温暖还在;如今写回忆录、散文、随笔醉于词句,这份对文字的偏爱始终未变——《文字里的栖居》,便是我与文字的缘分写照。</p><p class="ql-block">     那时认得的字不多,却总爱抱着本厚厚的书凑在窗边,凭着零星认识的字去猜度整个故事的风貌。那一个个方块字,像是夏夜草丛里明明灭灭的萤火,我提着用想象编成的小笼子,欢喜地追逐着,将一点两点微光装进去,心里便满是富足与温暖。又像含着一颗颗甜糖,无需多余点缀,就能在舌尖化出一个五彩的梦来。这份不掺丝毫杂质的欢喜,是文字种在我心里的第一颗种子,轻轻发了芽。</p><p class="ql-block">     这份童年时萌发的欢喜,并没有随年岁增长而淡去,反而在人生的百味里,成了我最可靠的慰藉。心绪如乱麻、无可告语的日子里,我总习惯把满腔的郁结——愤懑的、哀愁的、迷惘的——都托付给沉默的纸页。笔尖在纸上沙沙移动,像一把精巧的梳子,将一团蓬乱的思绪,慢慢地、一根一根地理顺。写毕长长舒一口气的瞬间,竟像被雨水淋得透湿的旅人,终于走进一间生着炉火的小屋,脱下湿重的衣裳,烘着暖洋洋的火,浑身的紧绷都化作了松快。原来文字从不是冰冷的符号,它是最慈悲的倾听者,静默着,却能把我的所有悲喜都妥帖收纳。</p><p class="ql-block">      文字不仅能收纳我的情绪,更像一扇永不关闭的门,让我在独处时与千万个灵魂相遇。夜阑人静时,拧亮案头一盏小小的灯,那圈光晕里,翻开书页便仿佛能听见千百年前诗人的吟哦。李太白醉里的狂歌带着酒香漫过来,杜子美乱中的低叹藏着山河的重量,苏东坡雨中的竹杖芒鞋,又透着几分豁达的轻响——他们的生命、他们的烟火,无论绚烂还是岑寂,都借着这一个个不朽的文字“活”了过来,隔着遥远的时空与我欣然相会。我从他们的句子里读出自己的影子,也看清前行的路,才忽然懂得,文字能把无数孤寂的个体连在一起,让我知道人生的漫漫长途上,从来都不是独行。</p><p class="ql-block">     久浸在文字里,连我看待日常的视角,也悄悄被染上了诗意。从前见院角无人看管的花,秋风起时花瓣零落、颜色黯淡,只觉得萧瑟,会生出无端的愁绪。可如今再看,却能静静站在那里,看最后一片花瓣如何恋恋地、打着旋儿从枝头辞别,飘然归于尘土。这哪里是凋零呢?分明是一场静穆的、已然完成的生命仪式——它灿烂地开过,便安然地落,不怨不尤,自在从容。原来这寻常景致里藏着的诗,都是文字教我看见的;心里那些悄然成形的清丽句子,也都是文字赠予我的礼物。</p><p class="ql-block">     窗外夜色愈发浓了,像研得极酽的墨,远处的市声与车马喧嚣渐渐沉寂,都融进这无边的静里。我面前的灯、书与笔,就是全部的世界。热闹有热闹的鲜活,可这份与文字相伴的独处,却有着格外的丰盈。文字像一条温暖的地下暗河,静静流淌着,滋养着我生命的根须。无论人生的烟火多平淡,在这一撇一捺构筑的国度里,我总能活出最诗意的模样——这便是我在文字里,寻得的最安稳的栖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