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华情书

chuntian

<p class="ql-block">  晨光熹微时,我推开窗,一片银白的世界扑面而来。青灰瓦屋顶上覆盖着薄如轻纱的白霜,草木叶缘被冰晶勾勒出银边,在初阳下碎钻般闪烁着。这便是霜降了一一一秋天最后一次回眸,冬天在不远处招手呢。</p><p class="ql-block"> 远处的田畴上,几株老柿子树挂滿了小红灯笼般的果实,在霜色映衬下愈发鲜艳。邻家阿婆正挎着竹篮采摘,嘴里哼着古老的农谚:“霜降不摘柿,硬柿变软柿。”那些柿子将会被制成裹着糖霜的柿饼,甜香混着寒露在巷弄里流淌。而更远处的山坡上,枫叶历经霜化,已是层林尽染。这让我想起杜牧的诗句:“停車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谁说秋天是单调的?在霜降的画笔下,秋之绚烂达到了极致。</p><p class="ql-block"> 信步走向郊野,脚下的枯草发出簌簌声响。农人们正踩着冻土拾起最后一茬红薯,镰刀掠过谷茬时,白霜簌簌跌落。菜畦里,经过初霜的蔬菜泛着深绿,菜农们说这样的菜有着特殊的甜味。他们蹲在地头,细心为蔬菜系上草绳,已联系商家打包发走。他们俯身打包的动作看似朴素,实却蕴含“知凛冬将至而不惧”的生存智慧。</p><p class="ql-block"> 水库边,芦苇摇曳着素白的头穗,在风中划出柔软的孤线。几只黑颈鹤在浅滩上觅食嬉戏,它们是从西伯利亚如约而来的客人。霜降三候有“蛰虫咸俯”之说,这些生灵却以迁徏的方式参与季节的轮回。天地间,有些生命正在蛰伏,有些却刚刚开始旅程。</p><p class="ql-block"> 黄昏时分,我路过集体筹划的坟园,有的家族却在祭祖。点点烛火在墓碑间闪烁,纸钱的灰烬如黑蝶携着思念飞向天际。霜降祭祖的习俗,在一些家族中沿袭。在这个现代化社会的缝隙中倔强地留存着。人们通过祭奠确认自身在时间长河中的坐标,将个体生命嵌入家族文明的延续脉络。这种仪式超越宗教,成为人类在季节更迭中寻找永恒锚点的精神刚需。</p><p class="ql-block"> 归家时,母亲正在炉上熬着银耳纯梨汤,白果纯排骨的醇香弥漫整个厨房。这些“霜降宜润燥”的饮食传统,实则是中医“天人相应"思想的生活化表达。我们以舌尖的温热与季节握手言和,完成一场静默的生存仪式。</p><p class="ql-block"> 夜色渐浓,月华与霜华交融成浩渺银海。我捧着一杯热茶,忽然想起白居易的诗句:“霜降水返壑,风落木归山。”这看似是伤秋之叹,却暗含自然大道一一凋零与绚烂本就同源,每一次沉寂都是能量的蛰伏。</p><p class="ql-block"> 霜降是天地写给众生的情书,以冰晶为墨,以寒夜为笺。它告诉我们:真正的文明智慧,恰在于懂得在肃杀中积蓄温暖,在告别中孕育重逢。最深的冬天里,永远埋着春天的种子;最冷的霜华下,始终涌动着不灭的暖意。</p><p class="ql-block"> 茶凉了,我又续上热水。窗外的霜色更浓了,而我知道,在这片银装素裹之下,生命穿过凌冬的过道,正在安静地酝酿着下一个春天。</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