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打小就见过《光荣的成长》这本书。为发扬我军的光荣传统,解放军零九三六部队即26军于1957年8月1日编印了这本文集。</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当我拿到近70年前有些泛黄的《光荣的成长》这本书时,真想一口气读完,这是26军战争年代艰苦奋战的真实事件。阅读了它,会让人想起:26军部队是怎样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经历了旷古未有的各种艰险,战胜了多少难以忍受的困难。有多少英雄的战士,以非凡的勇敢与智慧,为战争的胜利创造了奇迹;有多少人民的优秀儿女,为国家解放民族独立贡献出自己的鲜血和生命。</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文集中有曾任26军老战士向坦《再生中所走过的道路》的文章,我仔细阅读了前辈的回忆文章,倍感亲切,深受鼓舞和教育。</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再生中所走过的道路》,是上海战役中,解放战士向坦回忆解放军代表对国民党军队进行教育改造,有十一名解放军代表被反动派顽固分子杀害光荣牺牲,但烈士们的牺牲换来的是国民党士兵的觉醒和再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十二月二十一日、雾</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清晨,浓雾茫茫。大街上散出硝烟气味,士兵们慌乱地穿梭在街上,远方不断传来枪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刚洗完脸,排长走到我跟前,手里拿着帽子,一面往下摘帽花,一面叫我去把各班长找来。这些天我很烦闷,没吭声就去了。排长向班长们说:“回去告诉大家,把胸章和帽花统统摘下来﹣﹣董宗珩领着我们十六兵团投降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打了个冷颤,但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我气愤地摘下胸章和帽花。扔掉吧!对这玩艺还有什么感情呢!可是又感到十分委屈:“投降〞。这是什么人干的事呢?咳,管它呢,不要改变自己的主意:回家学医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觉得怪闷的慌,我来到了北门,见城门大敞着,只有三个士兵守着一杆日旗在那里乱谈。</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午饭后到一营去逛,见营长吴光烈正给部下训话,他神气十足,说什么“党国的培养……有血性的人……暂时的忍辱,是为了将来的负重……我将来当了团长……”我觉得无趣,就走了。出了营部,听到有人在说:“大势已去,如今还有啥干头,再干就得连脑袋瓜也要赔上哪!吴光烈好像还没和共产党打过交道似的。老兄,识时务者为俊杰!”就在这时,一个满脸绕腮发的人火了:“哼,蒋总统培养出了这些怕死鬼,你说他怎能不失败呢!”停了一会,他又自言自语:“为了党国,我不惜……”声音很小,我没有听清下面的话。</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呸!去它的“党国”吧!这年头实在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还听他这些废话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二月二十七日、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天都在锣鼓喧天、嘈杂吵嚷声中度过。</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今天三位解放军的代表来了。他们都自己背着背包,别人抢着替他们背,他们死活不让。一个个穿着粗布衣裳老布鞋,土里土气的。他们来到城里,看到墙上贴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标语就唱起来。歌倒唱得挺漂亮。休息时,他们都坐在自己的背包上。真奇怪:他们为什么不进老百姓的房子呢?我仔细看着这些标语,越觉有意思,难道这不会是“挂羊头卖狗肉”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下午解放军代表们给我们讲了话。他们说:你们光荣的起义,(这和投降有什么区别呢?)你们都将成为人民的好战士。但现在还要很好的进行改造,我们满怀信心地来帮助大家。</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时人群中发出咒骂声:“呸!改造,啥东西!”这几位代表看起来倒很大方,但一听到他们说“改造”,就有点儿烦,就凭他们那土里土气的样子来“改造〞我们?看来他们也不过是以胜利者自居,在我们面前耍威风罢了。听说代表中还有一个学生,在西北军大受了半年训,他也学得土里土气,真岂有此理,装什么洋蒜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今天,我的思路太乱了。为什么他们连枪都不带?难道他们就不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人都真心实意的起义吗?三营是胡宗南的交警编来的,听说营长吴光烈很厉害,代表到这里还不是肉包子打狗?这真是往虎口里送羊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三月一日、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今天上完大课后,有几个问题想质问一下代表们,加上早就想找个题目到他们住的地方去看看,所以索性闯了进去。他们一见我都从自己的床上站起来,一一和我握手,他们笑着说:“同志,坐吧!”我被这个场面弄的很不好受,心不住地跳,脸也红了。“同志”?他们不是把我当成俘虏,当成敌人看待的啊!我原先那样想质问的劲头也松了,只好当作疑问提出来:“解决军代表,蒋介石和美国的关系与共产党和苏联的关系到底有什么不同?”他们很虚心给我作了解答。听过他们的话以后,我觉得自己理尽辞穷。随后代表们又在闲谈,他们说的是那样坦率、自然。他们谈到师代表孙路平同志,他已经结婚五年了,夫妻都干革命工作,可是夫妻在一块相处,加起来还不到三个月哩!可这又是为什么呢?解放军代表们为什么不把我当作俘虏那样歧视呢?我的脑子被一系列的问号缠绕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三月七日、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几天解放军代表们常常都是一起床就走了,晚上到十点十一点才回来。他们到连队和士兵摆龙门阵,给他们讲革命道理,了解他们的困难。我不知道代表们是些什么官,可一点没有官架子,这一点是我一生没有见过的,越来越觉得他们和蔼可亲。在接触中,不知不觉使我懂得了若干新鲜事。我委屈了他们,代表们不是为升官来的。过去我认为世界上高尚的人是不会有的,现在我不得不承认代表们是好人哪!</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三月十一日、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几天常听到有人声言:“假若八路再在夜里来听墙根,我们就干掉他!”其实这才是天大的冤枉呢!解放军代表们每天夜里从这里回去是不假,但是有良心的人都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呢?他们每天忙的饭都顾不得吃,东跑西颠,对人苦口婆心,对我们可算仁至义尽,难道他们的一片真诚的心应该受到谴责吗?如果他们受到伤害,岂不是丧尽天良?</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解放军代表们啊,我真替你们捏着把汗哪!他们又能把你怎么样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也许大祸就要来临了,你们怎么还谈笑自如呢!</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三月十二日、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昨晚还是照常的睡了。可是怎么也睡不着,心里老在翻腾着连长的话:“准备行动〞、“绝对服从”。</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半夜,忽然听到师部驻地桑枣场方向传来﹣阵激烈的枪声。出了什么事呢?我推醒同床的文书,两人静静地注视着窗外漆黑的夜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清早,我看见很多人用纸剪了国民党党徽戴在头上,每个人的神情都是惊惶的。三个解放军代表被押在屋里,一个士兵背着冲锋枪看着。他们的“八一”帽徽和“解放军〞符号都没有了,但是从他们的脸上却找不到半点恐惧的神情,倒可以从眼睛里看到怒火。</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我的心呀,你为什么跳得这样厉害?</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午饭后,听说要在二郎庙枪毙这三个解放军代表,我的心里特别难受。一进门就看到正殿对面楼上坐满了人。我在台阶下坐着,心想:真要枪毙吗?一会,三个解放军代表被大绑着,他们昂首阔步,押到正殿来了。这时场上一阵混乱。吴光烈先盛气凌人地看了一下三个代表,然后狞笑着:“还上大课吧?不要错过机会呀!”人群中有人冷笑地嘲讽:“上最后一次大课了”。那个高个子代表迈着沉重的步子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大声说:“士兵们,你们都是有良心的人,你们都是无罪的。在这个时你们要选择自己的道路,不要替这些刽子手卖命了。共产党会宽大你们的!我们为了帮助你们而来,我们早就预料到他们这种阴谋。对于一个共产党员来说,牺牲没有什么,我们所感到惭愧的,是没有能彻底完成党交给我们的任务。”说到这,他用鄙视的眼光望着吴光烈:“刽子手!动手啊!你们杀死我们,杀不完全中国的人民,杀不完共产党人,等着吧!有人会给你们算账!”接着三个解放军代表不约而同地高喊:“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这雄壮豪迈地声音震动着许多人的心弦。</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场上有人在喊:“快!干掉!”也许吴光烈想听听解放军代表们在临危时的哀求吧,可是他被这意外的结果弄得很狼狈,脸气的像红烧猪头。过了半分钟,他似乎才清醒过来,瞪了那三个拿竹筒的士兵一眼,骂道:“一个个真是饭桶,给我动手!”这三个士兵不敢怠慢,连忙把解放军代表的手放进了带竹签的竹筒里,用力捏着手向外拉。竹签刺进肉里,血沿着竹筒往外淌,三个解放军代表用炯炯的目光盯着吴光烈,一声不响。他们渐渐地昏死过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吴光烈命令拿凉水来浇。三盆凉水向三个解放军代表的头冲开了,代表们又渐渐地苏醒过来。仍然一声不响,只喘了一声粗气。三根绳子从鿄头抛了过来,他们的手分别被反绑着,吴光烈马上又喊:“拉!把他们升高点就可以看到他们的共产党了!”正拉着绳子的一个兵的手忽然一颤,那个刚离地一米多的代表忽地掉在地上了,只听人群中“哇〞地一声惊叫,那个代表又昏死过去。吴光烈走过去揍了那个士兵一耳光,自己动手把这个代表的身体又拉上了梁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三个解放军代表的腿渐渐地伸直了,头也垂了下来。吴光烈命令把代表的尸体丢进盛满污水的粪坑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有的人像木头似的,有的人像偷偷地擦眼泪,有的人像在说笑。吴光烈好像得到“胜利”一样,阴狠地说:“大家回去吧,现在你们看到八路的下场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跑出庙门后,怨自己不该来。再也忍不住,便跑到一个老大娘家里哭了一场。然而哭又有什么用呢?你要知道,你今年已经十八岁,可以决定你的命运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三月十五日、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昨天一夜都是人声嘈杂。</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天刚蒙蒙亮,我到外面解手,忽然有个光着头,赤着脚的士兵问我团部在哪里。看他浑身是泥,脸上尽是灰,问他后才知他是三连的伙夫,他说:“自上山后就没有做过饭,也没有吃过饭。〞他又说,有一个连叫解放军抬了一锅饭一喊,就全部缴枪了,连长也吓跑了,还说吴光烈自封为团长以后,叫他的传令兵打死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多遗憾哪,我没能亲眼看到枪毙这个坏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三月十六日、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早饭后,我们到军部开追悼大会,追悼在这次叛乱中遇难的孙路平、陈文高等十一位解放军代表。军代表陈光在会上恳切地说:“我们到这里来没有任何其他目的,我们只是为了帮助把曾经危害过人民的人改造成为新人,而反革命分子却杀死了我们的同志!”说到这里他用手擦了擦眼泪,声音变得更激动了:“但是,我们不怕任何牺牲。烈士们,你们安息吧,你们的血不会白流,我们将继承你们的遗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会上所有的人都低头沉默,眼角挂着泪珠。</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傅副代表接着说:“叛乱的部队全部歼灭了,本着我们党一贯的宽大政策,这次只枪毙贾少谊、彭俊生、彭行藏三个首恶分子,其余的还要帮助他们改造。〞</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叛乱结束了,我觉得很痛心,因为十一位代表和我们永别了,但是,我又觉得兴奋,因为在今天我已懂得怎样去做一个人,我要让解放军代表们的遗志在我的心里生根、发芽。正午,阳光从云缝里射出来,人们在沉默中举起了手臂,我决心在再生的道路上前进!</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马</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2025.10.26</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