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釜煮大江(小说连载)第34章黑衣客

磨子李

<p class="ql-block">刘诗礼心头一沉,三角眼里锐光闪烁,厉声问:“是哪个堂口的?看清没有?好多人?”</p><p class="ql-block">  “不…不清楚啊!他们人不多,但枪法准,打了冷枪就躲!”手下惊慌失措。</p><p class="ql-block">  刘诗礼心知不妙,这是有备而来!他强自镇定,回头对马老妖、虾爬低吼:“带上家伙,跟老子去支援!其他的人,守到这儿!”说罢,挥动文明棍,带着大部分手下,急匆匆朝巷子口冲去。</p><p class="ql-block">  老鸡婆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将吓得发抖的柴树枝和柴江水紧紧搂住,眉头紧锁。这突如其来的枪声,绝非吉兆,只怕更大的麻烦还在后头。</p><p class="ql-block">  然而,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刘诗礼一行人又骂骂咧咧地回来了。一个个灰头土脸,显然没占到便宜,甚至可能吃了亏。</p><p class="ql-block">  刘诗礼脸色铁青,山羊胡气得直翘,文明棍狠狠杵着地面:“反了!反了天了!敢打老子刘舵爷的冷枪?!龟儿的,是有组织有预谋的!”他猛地把目光转向老鸡婆,眼中凶光毕露:“老鸡婆!</p><p class="ql-block">  刘诗礼一行人骂骂咧咧地折返,一个个灰头土脸,显然在巷口的遭遇战中没讨到便宜,甚至可能吃了暗亏。刘诗礼脸色铁青,山羊胡气得微微翘起,手中的文明棍狠狠杵着地面,发出“笃笃”的闷响,仿佛在发泄心头的怒火。</p><p class="ql-block">  “老鸡婆,是不是你搞的鬼?不给老子尝点辣子汤,你是不晓得马王爷有三只眼!”</p><p class="ql-block">  他认定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与彭妹儿脱不了干系,至少也是因她而起。这让他更加恼羞成怒。他刘诗礼在朝天门码头混了大半辈子,何时吃过这种哑巴亏?</p><p class="ql-block">  他朝马老妖和虾爬使了个眼色,三人凑到一处,脑袋挨着脑袋,低声密语起来。刘诗礼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吐信:“硬来不行,有冷箭。换个法子……把那两个小的……尤其是那个奶娃儿……捏在手里,不怕她不服软……”</p><p class="ql-block">  马老妖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触及刘舵爷冰冷的目光,立刻点了点头。虾爬更是狞笑一下,摩拳擦掌。</p><p class="ql-block">  就在这时,远处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只见几个先前跑去搜查吊脚楼的手下,手里捏着“火杆”(土枪),慌里慌张地跑了回来,嘴里喊着:“舵爷,楼上毛都没一根!”</p><p class="ql-block">  这一下,如同点燃了引线。</p><p class="ql-block">  “动手!”刘诗礼低喝一声。</p><p class="ql-block">  马老妖把脚一跺,脸上那点犹豫被狠厉取代。众人发一声喊,如同饿虎扑食般分头行动!马老妖目标明确,直扑婴儿床里的女婴秀秀!虾爬则带着两三个壮汉,冲向柴江水!</p><p class="ql-block">  “强盗!你们要做啥子!”老鸡婆彭福元目眦欲裂,尖声嚎叫起来,她像一头护崽的母狼,猛地冲向灶台,抄起两把油光锃亮、寒气森森的切肉大菜刀!柴树枝也红了眼,跟着母亲一起,抓起手边的烧火棍,吼叫着冲了上去!</p><p class="ql-block">  “妈!放开我妹妹!”柴树枝年轻气盛,烧火棍朝着虾爬搂头盖脸砸去!虾爬猝不及防,肩膀上挨了一下,痛呼一声,更加恼怒,反手一把抓住烧火棍,用力一拽,再一脚踹在柴树枝肚子上!柴树枝“哎哟”一声,被踹倒在地,立刻被两个黑衣汉子死死按住。</p><p class="ql-block">  另一边,老鸡婆挥舞着两把菜刀,状若疯虎,直取马老妖!刀光闪烁,带着呼呼的风声,一时间竟逼得马老妖和靠近的几人连连后退,不敢直撄其锋。</p><p class="ql-block">  “滚开!哪个敢动我秀秀!”她嘶吼着,菜刀划向一个试图从侧面靠近的黑衣汉子,那汉子吓得急忙缩手,袖子被划开一道口子。</p><p class="ql-block">  但女人家的力气终究有限,更何况双拳难敌四手。刘诗礼带来的都是码头上好勇斗狠之徒,最初的慌乱过后,几个人互相使个眼色,瞅准空档,一人猛地从后面扑上,一把抱住了老鸡婆的腰!另一人趁机上前,死死攥住她持刀的手腕,用力一掰!</p><p class="ql-block">  “当啷!”一声,一把菜刀掉在地上。</p><p class="ql-block">  老鸡婆兀自不肯松手另一把菜刀,拼命挣扎,头发散乱,眼神如同燃烧的火焰,死死瞪着已经抱起秀秀的马老妖。秀秀被惊醒,受到惊吓,“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稚嫩的哭声在肃杀的码头格外刺耳。</p><p class="ql-block">  “妈——!秀秀——!”被按在地上的柴树枝和柴江水也哭喊起来。</p><p class="ql-block">  最终,几个汉子一拥而上,缴了老鸡婆的另一把菜刀,将她死死制住,反剪双手。</p><p class="ql-block">  混乱暂息。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孩子的哭喊声和江水的呜咽。</p><p class="ql-block">  刘诗礼整理了一下被扯得有些歪斜的马褂,慢条斯理地走到被死死按住的老鸡婆面前。秀秀在马老妖怀里哭得声嘶力竭,小脸憋得通红。</p><p class="ql-block">  “彭妹儿,”刘诗礼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假惺惺的笑容,只是眼神更冷,“令郎和令爱,老朽就先请到仁记堂口做做客。哈哈,我们仁记,最是好客。”他顿了顿,弯腰凑近,几乎贴着老鸡婆的耳朵,声音如同毒蛇爬行,“啥子时候,你把我们仁记的古铜釜找着了,就来仁记堂口换人。我们公平交易,童叟无欺,好吧?”</p><p class="ql-block">  “呸!”老鸡婆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狠狠啐在刘诗礼那张白净的脸上!</p><p class="ql-block">  唾沫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p><p class="ql-block">  空气瞬间凝固。</p><p class="ql-block">  刘诗礼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三角眼里的寒光几乎要凝结成冰。他缓缓直起身,周围的手下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舵爷的雷霆之怒。</p><p class="ql-block">  然而,刘诗礼却出乎意料地没有立刻发作。他慢慢从马褂口袋里摸出一块雪白的手绢,动作优雅,一丝不苟地擦拭掉脸上的唾沫。仿佛那不是侮辱,只是不小心沾上的灰尘。</p><p class="ql-block">  擦干净后,他将手绢随手扔在地上,用脚踩了踩,这才抬眼看向老鸡婆,嘴角甚至又扯出一丝笑意,只是这笑意让人不寒而栗:</p><p class="ql-block">  “彭妹儿,你好调皮哦。”</p><p class="ql-block">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文明棍朝着朝天门码头的方向一挥。</p><p class="ql-block">  “走!”</p><p class="ql-block">  马老妖抱着啼哭的秀秀,虾爬等人押着挣扎哭喊的柴江水和被反绑的柴树枝,簇拥着刘诗礼,准备离开这片狼藉的火锅摊。</p><p class="ql-block">  老鸡婆被两个汉子死死按着,眼睁睁看着儿女被掳走,心如刀绞,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滔天的恨意,牙齿咬得嘴唇出血,却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p><p class="ql-block">  就在这伙人即将迈步离去,气氛压抑到极点的时刻——</p><p class="ql-block">  一个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低沉的穿透力,如同闷雷滚过江面,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p><p class="ql-block">  “且慢。”</p><p class="ql-block">  声音来自黄桷树后,那片阴影与光斑交织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刘诗礼猛地停下脚步,霍然回头。</p><p class="ql-block">  所有仁记的打手也齐刷刷停下动作,警惕地望向声音来处。</p><p class="ql-block">  只见一个身影,不疾不徐地从树后转了出来。</p><p class="ql-block">  来人约莫四十上下年纪,身材不算高大,甚至有些精干,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青布长衫,脚下一双千层底布鞋,打扮得像是个教书先生或账房。他面容普通,肤色微黑,是常经风霜的样子,唯有一双眼睛,沉静如古井,目光扫过来时,却让刘诗礼这等老江湖心头莫名一凛。</p><p class="ql-block">  这人手里没拿任何家伙,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却仿佛一堵无形的墙,瞬间截断了仁记众人的去路。</p><p class="ql-block">  他看也没看被按住的老鸡婆和满地狼藉,目光直接落在刘诗礼脸上,平静地开口,带着地道的重庆口音:</p><p class="ql-block">  “刘舵爷,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砸人招牌,抢人儿女,是不是有点……太不合江湖规矩了?”</p><p class="ql-block">  刘诗礼眯起三角眼,上下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脑子里飞快地搜索着朝天门各路人物的信息,却对不上号。他心中惊疑不定:刚才打冷枪的是不是他的人?他是什么来头?敢管我仁记的闲事?</p><p class="ql-block">  “你是哪个?”刘诗礼按捺住火气,文明棍指向对方,语气森然,“敢管老子仁记刘诗礼的闲事?活得不耐烦了唛?”</p><p class="ql-block">  那青布长衫男子并未直接回答,只是轻轻拍了拍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淡淡道:“我是哪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刘舵爷今天这事儿,做得不漂亮。古铜釜的事儿,江湖自有公论,强取豪夺,还拿娃娃说事,传出去,怕是要坏了仁记‘仁义’二字的名头。”</p><p class="ql-block">  “放你妈的屁!”虾爬在一旁按捺不住,吼道,“哪儿来的龟儿多管闲事!舵爷,跟他废啥子话,一并收拾了!”</p><p class="ql-block">  青布长衫男子目光倏地转向虾爬,虽无厉色,却让虾爬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p><p class="ql-block">  “刘舵爷,”男子重新看向刘诗礼,“娃娃留下。古铜釜的事,各凭本事,各安天命。为难妇孺,算啥子好汉?”</p><p class="ql-block">  刘诗礼脸色变幻不定。对方只有一人,却气度沉凝,深不可测,加上先前不明的冷枪,让他投鼠忌器。但他堂堂仁记舵爷,若被一个无名之辈一句话就吓退,以后还如何在码头立足?</p><p class="ql-block">  他冷笑一声,文明棍在地上重重一顿:“老子今天就要带人走,看你咋个拦我!”他朝手下使了个眼色,“蛮三,虾爬,开路!哪个敢拦,给老子往死里打!”</p><p class="ql-block">  蛮三和虾爬得令,吼叫一声,带着几个手持棍棒的汉子就朝青布长衫男子冲去!</p><p class="ql-block">  眼看棍棒就要加身,那青布长衫男子却不闪不避,只是微微叹了口气。</p><p class="ql-block">  “唉,何必呢。”</p><p class="ql-block">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动了!</p><p class="ql-block">  这一动,竟如鬼魅般迅捷!</p><p class="ql-block">  只见他侧身让过蛮三砸下的棍子,左手闪电般探出,在蛮三手腕处一搭一按,众人也没看清他如何动作,那根粗实的棍子竟已到了他手中!同时右脚无声无息地弹出,脚尖正点在虾爬的膝弯处。</p><p class="ql-block">  “哎哟!”虾爬惨叫一声,单膝跪地。</p><p class="ql-block">  男子手持夺来的木棍,并不挥击,只是如同拨草寻蛇般信手点拨,或点手腕,或敲关节,动作快得只留下道道残影。只听得“噼啪”、“哎哟”之声不绝,冲在最前面的四五个汉子,竟在眨眼间东倒西歪,不是抱着手腕痛呼,就是捂着手臂或膝盖倒地,瞬间失去了战斗力!</p><p class="ql-block">  而他本人,依旧站在原处,青布长衫甚至没有太大的摆动,气息平稳,仿佛刚才只是随手赶走了几只苍蝇。</p><p class="ql-block">  这一手,镇住了所有人!</p><p class="ql-block">  剩下的仁记打手们面面相觑,都不敢再上前。马老妖抱着哭累了的秀秀,手都有些发抖。刘诗礼瞳孔骤缩,心中骇然!这人身手之高,远超他的预料!这绝不是普通的江湖把式,而是真正练过的硬功夫!</p><p class="ql-block">  青布长衫男子扔掉手中的木棍,目光再次落在刘诗礼脸上,依旧平静:</p><p class="ql-block">  “刘舵爷,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吗?”</p><p class="ql-block">  沙嘴码头上,形势瞬间逆转。黄桷树下,破碎的镜框碎片映着秋日的残光,空气中弥漫着未散的火锅余味、江水的腥潮,以及浓重的血腥味和肃杀之气。老鸡婆彭福元怔怔地看着那个神秘的青布长衫男子,绝望的眼眸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p><p class="ql-block">  刘诗礼脸色铁青,他知道,今天这块硬骨头,怕是啃不动了。但古铜釜,他志在必得!这突如其来的变数,让这码头的水,变得更浑,更深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