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3点生火，三代人只酿一壶好酒。

谭兰香一酿酒师

凌晨两点多，村子还沉在墨一样的夜色里。我轻手轻脚起床，酒坊灯已经亮了——父亲总是比我起得更早。三点整，第一把柴火塞进灶膛，火苗“呼”地窜起来，映得满墙影子跳动。

我是出生在湖北荆州公安县农村的80后酿酒姐，家里祖传酿稻谷酒。这手艺是从爷爷手里传下来的，到我这儿，已经是第三代了。

酒坊里长大的童年

我从小就是在酒坊里长大的。记忆里，总是爷爷奶奶天不亮就起来生火，整个院子飘着稻谷的香气。后来看着爹妈接过这份活计，现在，轮到我接下了他们手中的接力棒。

有时候凌晨起来生火，恍惚间还能看见爷爷坐在灶前添柴的身影。他常说：“谷子有灵性，你糊弄它，它就糊弄你。”这句话，我记了三十年。

今天要蒸两锅稻谷，这是酿酒人最平常的一天。稻谷是父亲头天就洗好泡上的，得泡足整整二十四小时。这个时候不冷不热，正是酿酒的好时节，得多酿些酒存着。

最怕热天打翻稻谷

蒸谷子最怕夏天打翻。为了让每颗稻谷都熟透，得打两次翻——把上面的谷子用大铁锹搬下来，再把下面的翻上去。

现在这个天气还好。你是不知道，三伏天打翻稻谷，那真是活受罪。灶膛里大火已经烧了两个钟头，一揭开锅盖，热气“轰”地扑上来，眼前白茫茫一片，人都看不见。得先往稻谷上浇瓢冷水，把热气稍稍压下去点。就这，抡起铁锹翻搅时，滚烫的热气还是直往脸上扑，衣服瞬间湿透，汗珠子掉进锅里，“刺啦”一声就没了。

我最怕这个活，最容易中暑，还得赶时间快翻——偷不得懒，也躲不过去。这让我想起奶奶说过，她年轻时打翻，中暑晕倒在灶台边是常有事。现在条件好了，但该受的累一点没少。

头遍打翻后，盖上锅盖，大火再蒸一个钟头，然后重复同样的打翻。第二遍打翻后，大火烧半个钟头，再闷半个钟头。这样，每粒稻谷才能真正熟透，才好拌曲，才好吸收，酿出的酒才醇厚。

′35度，不多不少

熟透的稻谷金黄油亮，用大铁锹铲到竹席上摊凉。这个时候，父亲已经把窖池里发酵好的酒醅转到蒸锅里，我负责烧火蒸馏取酒。

蒸锅开始冒热气时，父亲就守在摊凉的稻谷旁，手里握着温度计，反复测试。他弯着腰，像守着刚出生的孩子——35度，这个温度最关键。温度高了，酒发酸；温度低了，发酵不起来。

“三十五度，可以了。”父亲终于直起腰。我们赶紧把酒曲均匀撒在稻谷上，快速拌匀。父亲的手像秤一样准，每次撒曲不多不少。这手艺，他练了四十年。

′接过接力棒的重量

拌曲的时候，父亲突然说：“你爷爷要是看见你现在这么熟练，肯定高兴。”我鼻子一酸。是啊，从跟在爷爷奶奶身后捡谷穗的小丫头，到现在独当一面的酿酒人，这条路我走了三十年。

记得刚接手时，我也犹豫过。城里同学都坐办公室，我却要天天围着灶台转。可每次闻到酒香，看到老顾客几十年来家里打酒，我就知道，这份传承值得坚守。

时间会给出答案

拌好曲的稻谷重新入池发酵。父亲用塑料布把窖池封得严严实实：“好了，剩下的交给时间。”

这时天已大亮，村里鸡鸣狗吠，炊烟袅袅。我们收拾好工具，第一锅酒正好流出。父亲用搪瓷杯接了点，细细品了品：“这锅不错。”

每一滴都是汗水酿成的

很多朋友夸我家的酒醇，说有种特别的香味。他们不知道，这香味是三代人的坚守，是凌晨三点的火光照亮的，是打翻时汗水浇灌的，是父亲守在35度旁等待的。

酿酒如做人，不能急，也不能省力气。该泡24小时就不能只泡20小时，该打两次翻就不能只打一次，该35度拌曲就不能36度——这些看似不起眼的细节，最后都藏在酒里，懂的人一喝就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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