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短篇小说 </p><p class="ql-block"> 计生干部</p><p class="ql-block"> 坝石乡计划生育工作又被县上黄牌警告了。镇计生专干马炳文被通报批评降职处分。此时马炳文正坐在办公室写全乡的计生工作总结。坝石乡麻柳村是全乡计划生育工作老大难村……</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清晨, 麻柳村的晨雾还未散尽,村支书赵学刚的胶鞋已沾满露水。他站在村口老槐树下,望着远处李成槐家的土坯房,眉头拧成个结。</p><p class="ql-block"> "学刚,乡上计生干部马炳文又来了。"村妇女主任文玉兰提着竹篮从田埂上过来,篮子里装着刚摘的野菌,"这回带着乡里的新文件,说是要严查超生。"</p><p class="ql-block"> 赵学刚叹了口气。他知道马炳文是乡计生办最较真的干部,去年王寡妇家超生,马炳文带着人守在村口三个月,硬是把人逼得躲进后山岩洞,最后还是交了三千块罚款才了事。</p><p class="ql-block"> "走,先去李成槐家。"赵学刚拍了拍裤腿上的泥,朝村西头走去。</p><p class="ql-block"> 李成槐家院门紧闭,院墙上爬满枯藤。赵学刚敲门时,听见院内传来瓷器碎裂声。推开门,只见叶文秀挺着孕肚,正手忙脚乱地收拾晒在竹篾上的干辣椒。</p><p class="ql-block"> "文秀,最近身体可好?"文玉兰上前扶住她,目光扫过她隆起的腹部。叶文秀今年三十有五,大女儿春桃已上小学,这胎是意外。</p><p class="ql-block"> "都好,都好。"叶文秀勉强笑了笑,手指不自觉地抚上腹部。她知道计生干部的来意,昨晚成槐就悄悄告诉她,要带她去后山山洞躲几天。</p><p class="ql-block"> 正说着,院外传来自行车的铃声。马炳文穿着藏青制服,推着二八杠自行车进来,车后架上绑着个印着"计划生育"的红漆木箱。</p><p class="ql-block"> "成槐呢?"马炳文环顾四周,目光如鹰隼般锐利。</p><p class="ql-block"> "去镇上卖猪了。"文玉兰抢先答道。</p><p class="ql-block"> 马炳文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个笔记本:"昨天还有人看见他在村东头张屠户家喝酒。"他翻开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各家情况。</p><p class="ql-block"> 叶文秀脸色瞬间苍白。她想起三个月前,马炳文带着赵学刚和文玉兰来过三次,每次都像审犯人似的问个不停。最凶险的是那次,马炳文差点掀开她的被褥检查。</p><p class="ql-block"> "文秀,跟我们走一趟吧。"马烦文从木箱里取出手电筒和体温计,"乡卫生院新到了一批B超机,说是要给孕妇做免费检查。"</p><p class="ql-block"> "我...我肚子痛。"叶文秀突然蹲下身,双手紧捂腹部。文玉兰连忙扶住她,却见她额头渗出细密汗珠。</p><p class="ql-block"> 赵学刚见状,忙打圆场:"张主任,你看这情况...要不改天再来?"</p><p class="ql-block"> 马烦文却不依不饶:"痛得这样厉害?正好用卫生院的车送去县医院,顺便把孕检做了。"他转身对文玉兰说:"你陪她去,我在这儿等成槐回来。"</p><p class="ql-block"> 院外忽然传来狗吠声。李成槐背着背篓从山路上下来,远远看见自家院门口的自行车,脚下一滑,背篓"哐当"落地,两只小猪哼哼着跑得没了影。</p><p class="ql-block"> "成槐!"叶文秀看见丈夫,眼泪刷地流下来。李成槐三步并作两步冲进院子,抓住马炳文的手腕:"你们要干啥?俺媳妇这胎是头生!"</p><p class="ql-block"> 马炳文甩开他的手,从木箱里抽出一张罚款通知单:"头生?你们家春桃都八岁了!这是超生,要交社会抚养费八千块!"</p><p class="ql-block"> "八千?"李成槐的声音变了调,"俺卖光猪牛都不够!"</p><p class="ql-block"> 文玉兰连忙拉过赵学刚:"学刚,你劝劝..."话未说完,却见李成槐突然拽着叶文秀往屋后跑。马炳文反应过来,拔腿就追,却在门槛上绊了一跤,木箱里的体温计碎了一地。</p><p class="ql-block"> 等众人追到后山时,只见竹林深处有个黑黢黢的山洞。洞内传来叶文秀压抑的呻吟,李成槐举着油灯,影子在洞壁上摇晃如鬼魅。</p><p class="ql-block"> "她要生了!"文玉兰惊呼一声,顾不得洞内潮湿,跪下来查看。叶文秀蜷缩在稻草堆上,汗湿的头发粘在额角,身下的草席已浸出血迹。</p><p class="ql-block"> 马炳文举着手电筒站在洞口,光线扫过洞壁时,照见几行歪歪扭扭的粉笔字:"计划生育好,政府来养老"——那是当年知青下乡时写的标语,如今斑驳得只剩半句。</p><p class="ql-block"> "去叫接生婆!"赵学刚脱下外套盖在叶文秀身上。文玉兰飞奔着往山下跑,惊起一群夜宿的乌鸦,扑棱棱飞过月明星稀的夜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王阿婆提着药箱赶来时,叶文秀的阵痛已间隔三分钟一次。王阿婆剪开脐带时,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在山洞里回荡,惊得洞顶的蝙蝠扑棱棱飞起。</p><p class="ql-block"> "是个男娃。"王阿婆用旧棉袄裹住婴儿,递给文玉兰。文玉兰看着孩子皱巴巴的小脸,忽然想起自己那个夭折的儿子——如果活着,那该多好。</p><p class="ql-block"> 李成槐抱着儿子,眼泪滴在婴儿脸上:"取个名字,就叫无家吧,这娃生下来就没了家。"</p><p class="ql-block"> 马炳文站在洞口抽烟,火光一闪一闪照亮他紧绷的下颌。他想起自己刚参加工作时,也曾跟着老主任去农户家送节育环,那时候农民还争着要独生子女证,说是能多领半斤粮票。如今政策变了,人心也跟着变了。</p><p class="ql-block"> 天快亮时,叶文秀的高烧退了。文玉兰熬了小米粥,一勺一勺喂她喝下。赵学刚蹲在洞口抽烟,看晨雾渐渐漫进山洞,像是要把这一切都裹进时光的褶皱里。</p><p class="ql-block"> "学刚,咱们得向上级汇报。"马炳文掐灭烟头,"超生已经是既成事实,现在要讨论的是罚款数额和执行方式。"</p><p class="ql-block"> "再宽限些时日吧。"赵学刚望着远处渐次亮起的农舍灯光,"成槐家刚卖了牛,说是要去县城打工。"</p><p class="ql-block"> 文玉兰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红布包:"这是俺家攒的五百块,先给文秀买些营养品。"她硬塞进李成槐手里,转身时抹了抹眼角。</p><p class="ql-block"> 山风掠过竹林,送来远处村小学的晨读声:"少生优生,幸福一生"。李成槐抱着无家,看着妻子苍白的脸,忽然想起大女儿春桃昨天偷偷塞给他的纸条:"爹,我长大要当医生,给娘看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三个月后,李成槐带着妻儿躲进更深的后山。计生干部们来了七次,每次都是铁将军把门。马炳文带着人在山路上蹲守,磨破了两双胶鞋。</p><p class="ql-block"> "马主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文玉兰递上搪瓷杯,"听说成槐在县城砖窑找了活计,月入三百块。"</p><p class="ql-block"> 马炳文翻开最新的罚款台账,上面写着李成槐家应缴社会抚养费八千元整。"走,去砖窑堵他。"</p><p class="ql-block"> 县城砖窑在城东郊,红砖烟囱冒着黑烟,空气里飘着煤渣的味道。李成槐正光着膀子搬砖,后背晒得脱了皮。无家在田埂上爬,抓起泥块就往嘴里塞,叶文秀追着喂米糊,自己却舍不得吃一口。</p><p class="ql-block"> "成槐!"马炳文远远喊他。李成槐手一抖,砖块砸在脚背上,疼得他龇牙咧嘴。他抱起无家就跑,叶文秀跟在后面,三人钻进旁边的玉米地。</p><p class="ql-block"> 玉米叶划在脸上火辣辣地疼,无家突然哭起来,声音惊动了看地的大黄狗。马炳文追进玉米地时,只看见无家的一只小鞋挂在玉米秆上,鞋尖还沾着泥。</p><p class="ql-block"> 那天晚上,李成槐家被贴了封条。猪圈里的猪被牵走,堂屋的八仙桌被搬走,连春桃的课本都被收走了。文玉兰悄悄把春桃接回自己家住,村支书赵学刚从乡信用社贷了两千块,说是要帮成槐交罚款。</p><p class="ql-block"> "学刚,这样不行。"马炳文在村部拍桌子,"县里要我们限期完成指标,否则年底考核要扣分!"</p><p class="ql-block"> 赵学刚抽着旱烟,烟雾中看不清表情。他想起二十年前自己刚当支书时,也是这样的秋夜,村民们争着要"光荣证",说多生孩子是"光荣的负担"。如今政策变了,人心却更难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腊月廿三,麻柳村下了第一场雪。李成槐带着妻儿偷偷溜回村,在村西头废弃的祠堂里过夜。春桃从文玉兰家跑来,怀里揣着烤红薯,冻得小脸通红。</p><p class="ql-block"> "爹,娘,吃。"她把红薯掰成两半,大的给无家,小的给文秀。李成槐望着女儿冻得通红的手,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父亲也是这样省下口粮给他吃。</p><p class="ql-block"> 祠堂外忽然传来脚步声。马炳文穿着军大衣,带着两个乡干部站在门口,雪花落满他们的肩头。</p><p class="ql-block"> "成槐,跟我走一趟。"张文的声音比雪还冷,"县计生委来了检查组,要见你。"</p><p class="ql-block"> 李成槐抱起无家,叶文秀抓住他的衣角。春桃突然哭起来:"爹,别去!他们要抓你!"</p><p class="ql-block"> 文玉兰不知何时跟来,她脱下自己的棉袄披在文秀身上:"马主任,再宽限几天吧。等开春,成槐卖了谷子,就能凑齐罚款。"</p><p class="ql-block"> 马炳文望着雪地上一行脚印,从祠堂延伸到村口。他想起自己刚参加工作时,老主任说过的话:"计生干部不是土匪,是帮农民算长远账的。"可如今这账,该怎么算?</p><p class="ql-block"> "学刚,你看呢?"他转向赵学刚。</p><p class="ql-block"> 赵学刚蹲在火盆边,火星子噼啪作响。"这样吧,"他终于开口,"先让成槐家过个年。罚款的事,年后再议。"</p><p class="ql-block"> 雪越下越大,祠堂里渐渐暖和起来。春桃靠在娘怀里睡着了,无家吮着手指,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叶文秀忽然轻声说:"马主任,坐会儿吧,火盆还有位置。"</p><p class="ql-block"> 马炳文迟疑了一下,终于脱下大衣,在火盆边坐下。他望着火光中春桃的脸,忽然想起自己那个未曾谋面的女儿——如果活着,也该上小学了。</p><p class="ql-block"> 窗外的雪还在下,覆盖了田埂上的脚印,也覆盖了山路上所有的争执与伤痕。远处传来村小学的钟声,在雪夜里飘得很远很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开春后,李成槐家终于凑齐了八千块罚款。他卖掉了最后的两头猪,典当了祖传的铜锁,连春桃的发簪都拿去当了。交罚款那天,文玉兰把自己的银镯子塞给他:"拿去,给孩子娘买个银锁。"</p><p class="ql-block"> 马炳文在收据上签字时,忽然问:"成槐,后悔吗?"</p><p class="ql-block"> 李成槐抱着无家,望着远处抽芽的柳枝:"后悔啥?娃是条命,总不能塞回去。"</p> <p class="ql-block"> 春桃从书包里掏出一张奖状,是镇上重点小学的录取通知书。她仰着脸说:"爹,等我长大当了医生,就回村给大伙看病,再也不要有人因为生娃受苦。"</p><p class="ql-block"> 文玉兰摸着她的头,眼泪掉在奖状上。赵学刚蹲在田埂上抽烟,望着远处新修的水渠——那是县里拨款建的,说是要解决灌溉问题,可谁又能解决人心的问题呢?</p><p class="ql-block"> 麻柳村的秋收刚结束,县计生委的黑色轿车就碾碎了村口最后一片秋阳。车门推开时,马炳文看见赵学刚蹲在老槐树下抽旱烟,烟杆上的铜箍被磨得发亮——那是他当支书二十年唯一的“勋章”。</p><p class="ql-block"> “学刚同志,县里下了黄牌警告。”县委计生办王主任夹着公文包走来,皮鞋踩在晒谷场的稻壳上沙沙作响,“李成槐家超生二胎,你作为村支书,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p><p class="ql-block"> 赵学刚猛地站起,烟杆差点戳到王主任的鼻子:“俺劝过成槐!劝过多少回!”他声音发颤,手指指向远处李家那扇永远关不紧的院门,“俺带着文玉兰、马炳文去了七次,次次扑空!他们躲山洞里生娃,俺能有啥法子?”</p><p class="ql-block"> 文玉兰从晒谷场另一头跑来,发间的银簪在阳光下闪着光。她刚在村小学给孩子们量完身高,围裙兜里还装着半块没吃完的米花糖。“王主任,”她擦着额角的汗,“成槐家穷得叮当响,春桃连学费都是俺们凑的……”</p><p class="ql-block"> “穷不是超生的理由!”王主任打断她,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张黄牌警告书,“县里决定:撤销赵学刚村支书职务,文玉兰妇女主任免职,镇计生专干马炳文同志记大过处分!”</p><p class="ql-block"> 晒谷场瞬间寂静。远处割稻的村民直起腰,望着这边窃窃私语。春桃背着书包跑来,看见父亲佝偻的背影,突然哭出声——她刚考了年级第一,可此刻的喜悦被这记重锤砸得粉碎。</p><p class="ql-block"> 马炳文站在人群最后,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想起三个月前在山洞里接生的那个雪夜,想起无家皱巴巴的小脸,想起叶文秀高烧时喃喃的“对不起”。此刻他终于明白,所谓计生干部,不过是政策链条中最末端的螺丝钉,承受着所有矛盾与怨恨。</p><p class="ql-block"> “学刚,”王主任语气稍缓,“县里决定由陈二狗接任村支书。你收拾收拾,明天去镇养老院报到。”</p><p class="ql-block"> 赵学刚的烟杆“当啷”落地。他望着远处自家屋檐下褪色的“光荣户”木牌,忽然想起二十年前自己戴着大红花站在这里,接受县长颁发的“计划生育先进”锦旗的情景。春桃娘追着彩车跑,摔在晒谷场,额角至今还留着月牙疤。</p><p class="ql-block"> 当晚,赵家堂屋的八仙桌被掀翻在地。赵学刚的老婆摔碎最后一只蓝边碗,哭嚎声惊飞了梁上的燕子。“俺陪了你二十年!落得个啥?养老院!那是给五保户的!”她揪着丈夫的衣领,指甲在脖颈上划出红痕。</p><p class="ql-block"> 文玉兰家则更显凄凉。她儿子在县城打工,每月寄回三百块,刚好够孙子读幼儿园。此刻她坐在门槛上,望着院角那丛开败的月季,忽然想起自己当妇女主任时,也曾这样坐在这里,劝说东家媳妇去结扎,劝西家婆婆莫催生。那时她总说“少生优生,幸福一生”,可如今幸福在哪里?</p><p class="ql-block"> 马炳文在镇计生站加班到深夜。他桌上摆着李成槐家的罚款单据——八千块,分文未少。窗外传来镇长的咳嗽声,此刻在秋风里愈发沉重。他想起下午王主任的话:“马炳文同志,你虽然受了处分,但组织还是信任你的。明天起,你兼任麻柳村驻村计生专员。”</p><p class="ql-block"> 月光爬上窗棂时,马炳文忽然听见远处传来婴儿啼哭。那声音像针,刺破夜色,也刺破他所有的防线。他抓起外套冲出门,在巷口撞见抱着无家的叶文秀——她刚从村西头老中医那儿抓了药。</p><p class="ql-block"> “马主任……”叶文秀后退半步,无家的小手紧紧攥住她的衣襟。</p><p class="ql-block"> 马炳文望着孩子清澈的眼睛,忽然想起自己那个未曾谋面的女儿。如果活着,她该上小学了,会追着蝴蝶跑,会问“爸爸为什么总不回家”。他蹲下身,轻轻摸了摸无家的额头:“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就来找马叔叔。”</p><p class="ql-block"> 叶文秀的眼泪掉在无家脸上。她想起那个雪夜,马炳文脱下大衣裹住发烧的自己;想起春桃上学时,马炳文偷偷塞给她的二十块钱;想起无数个深夜,马炳文蹲在村口抽闷烟,烟头在黑暗中忽明忽暗,像极了此刻天上的星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麻柳村的冬天来得特别早。腊月初八,县计生委又来了批检查组。陈二狗支书带着他们挨家挨户查孕检手册,连春桃的作业本都要翻开检查——说是要查“超生家庭子女就学情况”。</p><p class="ql-block"> 文玉兰被免职后,在村小学当起了代课老师。她教孩子们唱《计划生育歌》,可唱着唱着就哽咽了。春桃坐在最后一排,望着她发间新增的白发,忽然想起去年此时,文主任还抱着自己哭,说“丫头,你要争气”。</p><p class="ql-block"> 马炳文兼任驻村专员后,工作更忙了。他每天天不亮就出门,带着计生小分队翻山越岭,去那些躲进深山的超生户家。有次在鹰嘴崖摔断了腿,在镇卫生院躺了半个月,可刚能下地就又拄着拐杖去村西头王寡妇家——她男人跑了,自己带着三个娃,却还想再生个儿子“顶门立户”。</p><p class="ql-block"> “王大姐,”马炳文坐在门槛上,腿上的石膏硌得生疼,“你家的困难俺知道,可政策不允许超生。你要是非要生,俺就得按章办事。”</p><p class="ql-block"> 王寡妇抹着眼泪:“马干部,俺不是不懂政策。可俺家那三个丫头,哪个能顶门立户?等俺老了,谁给俺端药送水?”</p><p class="ql-block"> 马炳文沉默了。他想起自己母亲临终前,也是攥着他的手说“儿啊,娘走了,就剩你一个人了”。那时他刚调去计生办,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上。此刻他望着王寡妇三个女儿在院里追蝴蝶,忽然觉得,所谓政策,从来都不是冰冷的数字,而是活生生的人,是那些在生存线上挣扎的普通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日子在春寒中慢慢回暖。无家开始学步,摇摇晃晃走在田埂上,春桃跟在后面,手里举着根狗尾巴草。叶文秀在院里晒干菜,忽然看见计生干部马炳文带着人过来,手里提着个红布包。</p><p class="ql-block"> "这是县里发的节育奖励金。"马炳文递过布包,"成槐,考虑下节育手术吧。"</p><p class="ql-block"> 李成槐望着远处连绵的青山,忽然笑了:"马主任,俺家就俩娃,够啦。"</p><p class="ql-block"> 风掠过稻田,送来新翻泥土的气息。远处传来拖拉机的突突声,村小学的孩子们在唱:"我们的未来,充满希望。"无家突然挣脱春桃的手,摇摇晃晃走向田埂,手里攥着朵刚开的野菊。</p><p class="ql-block"> 文玉兰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二十年前,自己也是这样牵着儿子的手,走过这条田埂。那时候,她还不知道,有些路,一旦走上,就再也不能回头。</p><p class="ql-block">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山风掠过,送来远处计生办的广播声:"计划生育,利国利民,少生优生,幸福一生。"可这声音落在田埂上,却像落进了时间的褶皱里,再也寻不见踪影。</p><p class="ql-block"> 多年以后,李无家在村小学当老师。他给学生们讲《人口论》,讲到马寅初的时候,忽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人不是数字,是活生生的命。"</p><p class="ql-block"> 李春桃在县医院当医生,每个月都回村给老人义诊。她总说:"俺娘当年生无家时受了寒,落下了病根,我得把这份债还上。"</p><p class="ql-block"> 李成槐老了,背也驼了,却总爱坐在村口老槐树下,看孩子们放学。他怀里抱着个布娃娃,是无家小时候的玩具,针脚歪歪扭扭,却洗得干干净净。</p><p class="ql-block"> 文玉兰退休后,在村部开了间妇女之家。她教年轻媳妇们织毛衣,讲当年的故事,总说:"政策是死的,人是活的。咱们做计生干部的,得把人心焐热乎了。"</p><p class="ql-block"> 马炳文调去县计生局前,最后回了趟麻柳村。他站在当年那个山洞前,忽然发现洞壁上的标语不知何时被人重新描过:"计划生育好,政府来养老"——这次是完整的句子,墨迹还新。</p><p class="ql-block"> 远处传来无家教孩子们唱歌的声音:"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春天在那青翠的山林里……"歌声飘过田埂,飘过竹林,飘向远处连绵的青山。</p><p class="ql-block"> 山风掠过,送来阵阵松涛声。李成槐忽然想起那个雪夜,马炳文坐在火盆边说:"等娃们长大了,就明白咱们的苦心了。"如今娃们长大了,可这苦心,到底是对还是错?</p><p class="ql-block"> 夕阳西下时,无家带着孩子们走到村口。春桃背着药箱从远处过来,身后跟着几个要打针的娃娃。文玉兰端着绿豆汤从家里出来,喊大家去喝。</p><p class="ql-block"> 李成槐望着这一切,忽然笑了。他想起自己给娃取的名字——无家,可如今,这村子,这田埂,这青山,不就是他的家吗?</p> <p class="ql-block"> 远处传来拖拉机的突突声,赵学刚开着新买的三轮车过来,后斗里堆着刚摘的西瓜。他喊着:"都来吃瓜!今年的瓜甜!"</p><p class="ql-block"> 孩子们欢呼着跑过去,无家抱着布娃娃跟在后面。叶文秀坐在院门口纳鞋底,针脚细细密密,像极了当年她给春桃缝的小褂。</p><p class="ql-block"> 山风掠过,吹起她的白发。她抬头望向远处,忽然看见计生干部马炳文站在山路上,朝她挥手。她忽然想起,那年大雪夜,马烦文也是这么站在雪地里,望着他们的背影。</p><p class="ql-block"> 岁月如歌,往事如烟。那些年少的争执与伤痕,都随着山风飘散,只剩下这青山绿水,和这田埂上生生不息的希望。</p><p class="ql-block"> 夜深人静时,无家总爱坐在老槐树下写教案。月光洒在教案本上,照亮他写的字:"人口政策与人文关怀"。</p><p class="ql-block"> 春桃悄悄给他披上外套,说:"还不睡?明天要早起上课呢。"</p><p class="ql-block"> 无家望着天上的月亮,忽然说:"姐,你说当年要是没有计划生育,咱们村会是啥样?"</p><p class="ql-block"> 春桃沉默片刻,说:"也许会有更多娃,可也会更穷。你看现在,娃们都能上学,老人都有医保,这不就是当年的苦心换来的吗?"</p><p class="ql-block"> 无家望着远处亮着灯的村部,忽然想起文玉兰说过的话:"政策是冰冷的,可人心是热的。咱们做工作,得把这两样焐在一起。"</p><p class="ql-block"> 远处传来拖拉机的突突声,是李成槐开着三轮车去镇上进货。叶文秀在院里晒月亮,哼着走调的《茉莉花》。</p><p class="ql-block"> 月光如水,洒在青石板上。无家忽然明白,所谓计生干部,从来不是冰冷的数字,而是活生生的人,是那些在政策与人性间挣扎的普通人。他们有过犹豫,有过痛苦,可最终,都选择了最温暖的那条路。</p><p class="ql-block"> 风掠过稻田,送来阵阵蛙鸣。无家合上教案本,忽然听见远处传来婴儿的啼哭。他抬头望去,看见村东头新搬来的小夫妻抱着娃,在月下散步。</p><p class="ql-block"> 那娃的小手挥舞着,抓住一片月光。无家忽然笑了,他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总爱这样抓月光。</p><p class="ql-block"> 月光下,一切都是新的。那些年少的伤痕,都化作了岁月里的歌,唱着唱着,就唱到了今天,唱到了永远。</p><p class="ql-block"> 又是很多年过去了,李无家的儿子李志坚长成了大小伙子,市场经济让李志坚走出了麻柳村……</p><p class="ql-block"> 清晨, 麻柳村的青石板路在晨雾中若隐若现,李志坚开着摩托车碾过露水未干的稻田埂,后视镜里倒映着镇上新修的柏油路。他今年二十三岁,在坝石乡街上做生意,门市部的招牌在晨光中泛着红漆——"坚仔百货",字是用爷爷李成槐的铜锁片拓的,边角还留着当年典当时的磕痕。</p><p class="ql-block"> "坚仔!"春桃婶子的声音从村口老槐树下传来,她抱着无家爷爷的蓝布书包,发间的银簪在风里晃出细碎的光,"你爹今早去后山采药,说要给你熬防暑的凉茶。"</p><p class="ql-block"> 李志坚停了车,看见春桃婶子眼角新添的皱纹。几十年前那个追蝴蝶的丫头,如今已成了村小学的退休教师,而她的蓝布书包,此刻正被他挂在门市部最显眼的货架上——那是镇上最后一家还卖手工布包的铺子。</p><p class="ql-block"> "婶子,"他递过一包麦乳精,"这是我上周从县城进的,说是能补身子。"</p><p class="ql-block"> 春桃摆手推辞,指节却轻轻摩挲着麦乳精的锡纸包装:"你爷爷当年要是能吃上这个,也不至于……"她忽然哽住,望着远处山梁上李成槐佝偻的背影。</p><p class="ql-block"> 李志坚望着那道背影,忽然想起父亲李无家说过的话:"你爷爷那辈人,是踩着政策的刀尖过活的。"他想起自己幼时,总见爷爷蹲在门槛上抽旱烟,烟杆上的铜箍被磨得发亮,像极了当年村支书赵学刚的那根。</p><p class="ql-block"> 门市部的玻璃门被推开,马炳文叔叔拄着拐杖走进来。他今年七十有二,当年乡计生站的大红人,如今成了镇养老院的义务护工。他的制服洗得发白,左胸还别着那枚"计划生育先进工作者"的徽章,在阳光下泛着旧时光的铜绿。</p><p class="ql-block"> "坚仔,"马炳文叔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这是你爷爷当年的节育奖励金,我没动过。"他打开布包,里面整齐叠着八百块钱,边角还沾着泥点——正是当年李成槐交罚款时剩下的零头。</p><p class="ql-block"> 李志坚望着那些钱,忽然想起父亲说过,当年爷爷为了交罚款,卖掉了祖传的铜锁,典当了春桃婶子的银簪,连他自己的发簪都拿去当了。此刻这些钱在他手里,沉甸甸的,像块烧红的炭。</p><p class="ql-block"> "叔,"他忽然问,"您后悔吗?"</p><p class="ql-block"> 马炳文叔愣住,望着窗外的稻田。远处,李无家背着药篓走来,裤脚沾着晨露。他想起那个雪夜,自己背着叶文秀趟过齐腰深的水;想起春桃考上重点高中时,他偷偷塞给她的二十块钱;想起无数个深夜,他蹲在村口抽闷烟,烟头在黑暗中忽明忽暗,像极了此刻天上的星子。</p><p class="ql-block"> "后悔啥?"他忽然笑了,"政策是死的,人是活的。咱们那辈人,是把这两样焐在一起过的。"</p><p class="ql-block"> 李志坚的门市部开在镇东头,隔壁是陈二狗支书新开的电商服务站。他每天清晨五点起床,擦货架、理货、算账,货架上摆着从县城进的百货,也摆着春桃婶子手工缝制的布包,还有马炳文叔从养老院拿来的旧书——都是当年计划生育宣传册,如今成了镇上的"文物"。</p><p class="ql-block"> "坚仔,"李无家背着药篓走进来,额角还沾着晨露,"今儿个采了车前草,说是能治马炳文叔的哮喘。"他放下药篓,从怀里掏出个蓝布包,"这是你娘从后山采的野菊,晒干了泡茶,清火。"</p> <p class="ql-block"> 李志坚望着父亲的白发,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总见他蹲在门槛上编竹筐。那时他不懂,为什么别人家都有电视机,他们家却只有爷爷的旱烟杆和父亲的竹筐。直到后来他才明白,那些竹筐换的钱,都变成了春桃的学费、无家的奶粉钱,还有马炳文叔偷偷塞给他的麦乳精。</p><p class="ql-block"> "爹,"他指着货架上的蓝布书包,"这包是春桃婶子缝的,说是要给村小的孩子们当奖品。"</p><p class="ql-block"> 李无家摸着书包的针脚,忽然笑了:"你春桃婶子当年追蝴蝶摔的额角疤,如今倒成了她的'荣誉勋章'。"他想起那年大雪夜,春桃哭着说"爹,别去",而如今她站在讲台上,给孩子们讲"少生优生,幸福一生"的故事,却总在最后加一句"但人命比天大"。</p><p class="ql-block"> 中午时分,陈二狗支书带着电商团队来谈合作。他们想让李志坚的门市部成为"乡村振兴"的试点,通过直播卖土特产。李志坚望着他们手里的平板电脑,忽然想起父亲说过,当年他们躲进深山生娃,如今却要用手机卖山货。</p><p class="ql-block"> "陈支书,"他忽然说,"我想先做个调查。问问村里的老人们,他们愿意把自家的土鸡蛋、手工布包放到网上卖吗?"</p><p class="ql-block"> 陈二狗愣住,随即大笑:"坚仔,你这脑子活泛!当年你爷爷要是这么想,也不至于……"他忽然收住话头,望着窗外李成槐的背影。</p><p class="ql-block"> 李志坚望着那道背影,忽然想起爷爷说过的话:"政策是冰冷的,可人心是热的。"他想起自己门市部里那些旧物:春桃的蓝布书包、马炳文叔的计划生育宣传册、父亲的竹筐……这些不是商品,是活生生的历史,是那些年被政策改变的人生。</p><p class="ql-block"> 麻柳村的春天来得格外早。三月里,李志坚的门市部成了镇上的"网红打卡点"。游客们冲着"计生干部旧物展"而来,拍照、发朋友圈,连县里的记者都来采访。</p><p class="ql-block"> "坚仔,"春桃婶子走进门市部,"你爷爷说,后山那片野菊开得正好,想让你陪他去看看。"</p><p class="ql-block"> 李志坚望了眼窗外,李成槐正蹲在老槐树下抽旱烟。他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爷爷也是这样蹲在火盆边,望着春桃的奖状发呆。此刻他忽然明白,所谓严酷性,从来都不是政策本身,而是那些被政策改变的,活生生的人生。</p><p class="ql-block"> 他们沿着田埂往后山走,野菊在风里摇晃,像极了当年春桃追蝴蝶时扬起的裙角。李成槐忽然停住脚步,指着远处一片新修的水渠:"那是县里拨款建的,说是要解决灌溉问题。"他蹲下身,摸了摸渠边的青石板,"可谁又能解决人心的问题呢?"</p><p class="ql-block"> 李志坚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马炳文叔说过的话:"政策是死的,人是活的。"他想起自己门市部里的那些旧物,每一件都承载着一段历史,一段被时代洪流裹挟的悲欢离合。</p><p class="ql-block"> "爷爷,"他忽然说,"我想把门市部改成'时光杂货铺'。不卖百货,只卖回忆。"</p><p class="ql-block"> 李成槐愣住,随即大笑:"傻小子,回忆能当饭吃?"可他眼角的皱纹里,却漾着温暖的光。</p><p class="ql-block"> 七月的暴雨冲垮了村西头的石桥,也冲垮了李志坚门市部的屋顶。他带着村民们抢修,却意外在阁楼里发现了个旧木箱——里面装着当年计划生育的档案:春桃的孕检手册、无家的出生证明、马炳文叔的处分决定书……每一份文件都泛着旧时光的黄,像极了马炳文叔胸前的徽章。</p><p class="ql-block"> "坚仔,"文玉兰摸着那些文件,忽然哭了,"当年你春桃婶子考初中时,我偷偷塞给她二十块钱。那钱是我攒了半年的鸡蛋钱,就怕她因为家里穷读不成书。"</p><p class="ql-block"> 李志坚望着那些文件,忽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你春桃婶子当年追蝴蝶摔的额角疤,如今倒成了她的'荣誉勋章'。"他想起自己小时候,总见春桃婶子蹲在门槛上纳鞋底,针脚细细密密,像极了当年她给春桃缝的小褂。</p><p class="ql-block"> 雨停后,他们在门市部门口支起帐篷,办起了"计生记忆展"。春桃带来了当年蓝布书包,马炳文叔带来了那枚徽章,李无家带来了父亲的竹筐……每一件展品前,都围满了人。有老人抹着眼泪说"当.年我们躲山洞生娃",有年轻人举着手机拍照说"原来我们的父母经历过这些"。</p><p class="ql-block"> 李志坚望着人群,忽然想起马烦文叔说过的话:"咱们那辈人,是把政策和人心焐在一起过的。"他想起自己门市部里的那些旧物,每一件都承载着一段历史,一段被时代洪流裹挟的悲欢离合。</p><p class="ql-block"> 九月里,李志坚的"时光杂货铺"正式开业。他不再卖百货,而是收集村里的旧物:春桃的蓝布书包、马炳文叔的徽章、父亲的竹筐……每一件展品都配着故事,每一件故事都连着人心。</p><p class="ql-block"> 李志坚望着窗外,李成槐正蹲在老槐树下抽旱烟。他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爷爷也是这样蹲在火盆边,望着春桃的奖状发呆。此刻他忽然明白,所谓严酷性,从来都不是政策本身,而是那些被政策改变的,活生生的人生。</p><p class="ql-block"> 腊月的雪落满麻柳村,李志坚的"人心博物馆"成了镇上的新地标。游客们冲着那些旧物和故事而来,连县里的领导都来参观,说要推广"人文计生"的新模式。</p><p class="ql-block"> "坚仔,"马炳文叔拄着拐杖走进来,制服上的徽章在雪光中闪着光,"你爷爷呢?我找他下棋。"</p><p class="ql-block"> 李志坚望着窗外,李成槐正蹲在老槐树下抽旱烟。他想起三十多年前那个雪夜,爷爷也是这样蹲在火盆边,望着春桃的奖状发呆。此刻他忽然明白,所谓严酷性,从来都不是政策本身,而是那些被政策改变的,活生生的人生。</p><p class="ql-block"> "叔,"他递过一杯热茶,"我爷爷去后山采野菊了。他说,野菊泡茶最清火,像极了当年他给张叔熬的凉茶。"</p><p class="ql-block"> 马炳文叔接过茶杯,忽然想起那年大雪夜,自己背着叶文秀趟过齐腰深的水;想起春桃考上重点高中时,他偷偷塞给她的二十块钱;想起无数个深夜,他蹲在村口抽闷烟,烟头在黑暗中忽明忽暗,像极了此刻天上的星子。</p><p class="ql-block"> "坚仔,"他忽然说,"你比你爷爷聪明。他当年只知道执行政策,你却把政策变成了人心。"</p><p class="ql-block"> 李志坚望着窗外的雪,忽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政策是冰冷的,可人心是热的。"他想起自己铺子里的那些旧物,每一件都承载着一段历史,一段被时代洪流裹挟的悲欢离合。</p><p class="ql-block"> 雪夜里,无家抱着布娃娃走进铺子。他今年六十多岁,是镇小学的的退休老师,却总爱在铺子里转悠,说要给孩子们讲"当年生娃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无家叔,"春桃的女儿小满跑进来,"我妈妈说,要你给她讲讲当年生我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无家笑着抱起小满,指着墙上的春桃孕检手册:"当年你奶奶怀你时,躲在山洞里生娃。你马炳文爷爷找了七次才找到,可你奶奶说,娃是条命,总不能塞回去。"</p><p class="ql-block"> 小满歪着头问:"那后来呢?".</p><p class="ql-block"> 无家望着窗外的雪,忽然笑了:"后来啊,你奶奶成了村小学的老师,你爸爸成了镇上的商人,而你将成为我们村第一个大学生。"</p><p class="ql-block"> 雪越下越大,铺子里的火盆烧得正旺,马炳文坐在火炉傍,喝了一口李志坚递过的菊花茶,开口说道,“志坚呀,你爷爷想让你生个二胎,现在生育政策鼓励生二胎,你爷爷让我告诉你。”李志坚摇了摇头,坚定的说,“不生,不生,生个二胎养不起。”</p><p class="ql-block"> 马炳文从李志坚铺子里出来,驼着背,拄着拐杖,深一脚,浅一脚走在雪地里 。李志坚望着这个老计生干部的背影,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p><p class="ql-block"> 李志坚望向窗外,李成槐正背着药篓走来,雪落满他的肩头。他想起几十年前那个雪夜,爷爷也是这样背着药篓,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那时爷爷说,“只要人活着,就还有希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