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德生/自卫还击作战中的他们

秋浦河

自卫还击作战中的他们

＿＿岁月静好，有他们负重前行

陈德生

步兵第112团团长陈满兴命令1营和7连，在1979年2月17日自卫还击保卫边疆战斗打响前夕的夜幕下，从云南河口县甘蔗园分别乘冲锋舟、橡皮舟偷渡红河，夺取敌人坝洒1-12号高地，协同步兵第113团围歼坝洒地区守敌；战斗打响后，团主力为陆军第13军预备队，跟随担任该军穿插任务的步兵第114团经吉旦、斗格、龙金向柑糖方向挺进。

敌人在坝洒地区沿红河一线纵深3公里内，部署了黄连山省独立第2营、192团第2营、两个机炮连、1个公安屯、1个武装部，还有数量不详的青年冲锋队武装民兵，总兵力近1个团。步兵第112团1营和7连面临的敌人为黄连山省独立第2营第2连和机炮连、旧街武装部以及青年冲锋队武装民兵约300余人。

敌人扼守地形要点，分散布防，重点控制主要交通线。守高地不守城镇，防御工事纵横交错，火器配备较隐蔽，灵活变更射击位置，多行近距离短点射，突然开火，对我军进攻战斗威胁很大。

1979年2月17日上午，步兵第112团1营3个步兵连队分别向敌坝洒4号、9号高地攻击时，遭到敌人顽强抵抗，多次冲击受阻。经过31个小时与敌人反复争夺，于18日下午13时30分全歼1-12号高地守敌。毙敌205人，伤敌20人，俘敌13人，共计238人，被中央军委称为“自卫还击作战的第一个歼灭战”。2连和7连在战斗中动作勇猛，战绩突出，分别被上级荣记集体一等功和集体二等功。

步兵第112团1营和7连结束坝洒战斗后，很快归建团主力。

22日12时30分，步兵第112团主力到达登朱，随陆军第38师参加进攻敌人北部重镇柑糖的战斗。陈满兴团长在332高地命令2营加9连担任攻打柑糖无名高地和219、369高地主攻任务。

2月23日，步兵第112团2营4连一路猛打猛冲，顽强战斗，夺取敌核心阵地无名高地和219、369高地，击毙敌大尉营长以下71人，战后被中央军委授予“猛虎连”荣誉称号。4连战士李启、蓝方虎分别被中央军委和昆明军区授予“一级战斗英雄”、“二级战斗英雄”荣誉称号。

步兵第112团自卫还击作战中牺牲86人，刘修宽、毛靖、程相玉、王光普、李万福、冯平学、荣进文7位战友就在其中。

如今岁月静好，有当年他们负重前行。

一、“战场上的战士流血不流泪”

刘修宽烈士/梅家祥提供

1979年2月17日上午，1连拿下敌人坝洒7号高地以后，紧接着进攻8号高地。8号高地上有3道环形战壕，第一道堑壕位于西南侧山下不到100米，第二道堑壕设在高地主峰西南侧平台下方，西南侧半山腰还有敌人营指挥所。第三道位于8号高地与9号高地之间100多米隆起的结合部地带，敌人构筑了一条将两个高地链接起来的堑壕。敌人在环形堑壕里，可以向任意方向发挥高射机枪平射、重机枪、冲锋枪、手榴弹交叉火力作用，进可攻退可守，无疑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1连2排排长、二等功臣刘修宽带领全排，沿7号高地南侧向8号高地西南侧冲击了大约20米，遇到敌人8、9号两个高地上的交叉火力点压制动弹不得，2排攻打8号高地出师不利。刘修宽略加思索，命令5班班长隆成义组织全班还击，掩护他带领几名突击手，冒着敌人枪林弹雨，利用地形地物，隐蔽接敌。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前进到第一道堑壕前沿10多米远的地方。刘修宽向突击手们示意，暂作隐蔽，自己观察了一下，见到堑壕里露出几个敌人的脑袋，立即大喊：“快向堑壕里投手榴弹。”于是，几枚手榴弹落入堑壕，炸得敌人血肉横飞。刘修宽趁势第一个跃进敌堑壕，几梭子冲锋枪子弹，结果了眼前5名残敌的性命。

刘修宽端着冲锋枪在堑壕里冲在前面，5班战士刘宏立端着56式班用轻机枪紧随其后，侧翼敌人的火力非常猛烈，他们稍一抬头，敌人的高射机枪、重机枪就一起打过来。瞬间，身后战壕立面被打成蜂窝一样的窟窿。刘修宽左胸中弹，刘宏立背靠战壕，将他抱在怀里，打开一个急救包给他包扎，可是整个急救包都塞进伤口，也无济于事，鲜血就象泉水一样向外涌。没几分钟，刘修宽停止了呼吸，眼睛还圆睁着。刘宏立泪流满面地将排长怒目圆睁的眼皮抹下来。

刘宏立说：当时战壕里只有他一个人，没过多久，连长孙成毓带着人过来了，他哭着告诉孙连长：“排长牺牲了。”孙连长对他说：“在战场上，战士流血不流泪。”于是，刘宏立擦掉眼泪，操起机枪继续投入战斗。

排长牺牲了，堑壕里敌人3支冲锋枪仍然猛烈扫射，2排前进非常困难。5班班长隆成义忍着右小臂伤口剧痛，命令副班长丁地祥率领全班组织火力掩护，他自己从8号高地右侧以陡坎作掩护，迅速向8号高地右翼摸去。敌人被1连主力和5班火力吸引着，丝毫没有发现隆成义的行踪。隆成义运动到陡坎下面，离敌前沿堑壕只有3米，敏捷地往堑壕里扔了一颗手榴弹，3个敌人应声倒下。他趁手榴弹爆炸的烟雾，滚进堑壕，端起冲锋枪，又打死两个敌人，消灭掉敌人火力点，为全连开辟了通路。

当隆成义率5班攻入8号高地主峰阵地时，孙连长宣布隆成义代理2排排长，2排在他的带领下，与连队主力一鼓作气肃清8号高地残敌。

二、“战场上，子弹不认生人熟人，生死只在一瞬间。”

毛静烈/郝志章提供

1连4班在7号高地位于5班的另一侧，也遭到敌人的炮弹拦截。正面暗堡里高射机枪平射的子弹雨点般地向4班倾泻。班长毛靖指挥全班3个战斗小组交替掩护，抵近到8号高地第一道堑壕前沿。毛靖以第一战斗小组从侧翼佯攻，牵制敌人注意力，自己带着第二、第三战斗小组从另一侧包抄到敌人暗堡的背后，掩护爆破手用爆破筒炸毁暗堡火力点。战斗中，他先后打死4个敌人。4班乘胜追击，继续向第二道堑壕冲去。毛靖在跃过第一道堑壕时，被侧翼敌人射来的子弹击中，不幸牺牲。战后，上级给毛靖追记二等功。

毛靖牺牲的头一天上午，陆军第38师政治部宣传科干事何玉水奉师政治部首长指示，到步兵第112团了解战前连队干部战士思想动态。中途，专门挤出一点时间来到1连住地，特意看望毛靖。38师宣传队归口师政治部宣传科，毛靖在38师宣传队与何干事相处较长时间，战友情谊深厚。战前部队扩编中，解散了38师文艺宣传队，毛靖分配到1连4班当班长。何干事见到毛靖时，他正在帮新战士往干粮袋里塞761、701压缩饼干，作坝洒战斗总攻前的最后准备。对于何干事的突然到来，他既惊又喜，拉着何干事的手说：“真没有想到你何干事这个时候到前沿阵地看望我！明天，我们1营担负坝洒战斗主攻任务，而1连又是主攻连，再过几个小时，就要拉到红河岸边偷渡地点了。”何干事说：“是呀，这是自卫还击保卫边疆作战西线第一仗，祝你凯旋归来！”分别时，两人相拥，互相拍了拍对方的背部。简短的对话，简单的动作，深藏着深情祈愿和美好期待。

全师参战部队第一批牺牲烈士名单，于2月17日下午以《战场快报》分发到师政治部各部门，毛靖的名字跳入何玉水视线，他的心猛地往下一沉，真没想到在云南河口县橡胶林相见，成了最后诀别！

曾经担任38师文艺宣传队队长的靳树增回忆，当他奉命陪同新华社摄影记者周重要、《解放军报》记者范匡夫、八一电影制片厂摄影师王家熙和成都军区作家黄颂民在柑糖进行战地采访活动时，得知毛靖牺牲的噩耗，非常难过，3个月前，他们还在一起朝夕相处的小提琴手，转眼阴阳相隔。毛靖文静儒雅，小提琴拉得如泣如诉、娓娓动听。四川南充38师机关营区里，早早晚晚，在师宣传队住地附近的花坛旁边，时常传出他悠扬的琴声。平时寡言少语的毛靖，内心的激荡总是通过小提琴的弦音来表达。每次演出，无论观众有多少，那怕只有一名新兵，他都要认真准备，把琴弦调到最佳，抹好松香，一丝不苟……。靳树增还对我说：“在部队移师云南河口橡胶林的途中，他见到过毛靖，两人相约，等打完仗了，再回师宣传队。毛靖说他还在靳队长的带领下，继续当小提琴手。能给战友们送去欢乐，就是他最大的满足。”靳树增讲着讲着，眼圈又红了。

战前，我多次观看过毛靖的文艺演出。这位看似柔弱的文艺兵，面对敌人，他义无反顾地冲在全班最前面，不怕牺牲，英勇杀敌。112团政治处宣传干事曹启在师宣传队曾经与毛靖同台演出，得知战友为国捐躯的消息，泪水涟涟。在之后的日子里，曹启常对我念叨：“毛靖，我太熟悉了！”我安慰他说：“战场上，子弹不认生人熟人，生死只在一瞬间。”

三、"那我即使挨处分也要去参战"

程相玉烈士\侯伦轩提供

从9号高地与8号高地相邻的马鞍地形底部开始，敌人围绕高地突出部半山腰，也构筑了环形堑壕。1连主力拿下8号高地向9号高地进攻时，同样受到9号高地上的敌人在环形堑壕里用重机枪和高射机枪平射火力严重威胁。关键时刻，英雄挺身而出。配属1连战斗的1营机枪连7班班长程相玉率领全班扛着重机枪，在距敌只有几十米的地方占领射击阵地，掩护1连突击排冲锋。敌人发现他们，重机枪、高射机枪火力都来了，全班无法架起重机枪还击。程相玉猛然跃进距敌20米处，手里端着冲锋枪向敌扫射，掩护全班，嘴里还喊着：“快点把枪架起来还击敌人！”战士徐朝付和王正全在班长掩护下，分别抓起重机枪枪身和枪架进行安装，枪还未架稳，都不幸中弹牺牲。副班长鲁立和战士姚大军见状，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接着架枪。在这个过程中，鲁立右腿受伤、姚大军左眼受伤，重机枪也被敌人子弹打坏。

程相玉在向敌人射击时，左腿连中三发子弹，他咬着牙忍着痛，用右腿支撑住身体，继续射击；接着右腿又中两发子弹，他就跪在地上向敌人射击。这时一颗炮弹又落在他面前，炸伤了他的头部和腹部。此时，全身已经多处负伤的程相玉，仍以顽强的毅力边打边喊“快把机枪架起来，坚决完成战斗任务！”直到冲锋枪子弹打光，伤势过重，壮烈牺牲。38师党委给他追记一等功。

7班7个人前赴后继与敌人战斗，当场牺牲3人，受伤2人。

在战友们的掩护下，该班战士沈千成和牟世和护送负伤的鲁立和姚大军后撤到救护所。

步兵第112团在自卫还击保卫边疆作战中，一共牺牲86名烈士，我与这些烈士们生前很熟悉的只有两人，就是程相玉和四连副指导员冯平学。程相玉1973年1月入伍到连队不久，担任连队文书，后来调到1营营部代理书记，我当时是2营营部书记。不久，我调到团政治处当组织干事，他经常到政治处来办事情，一来二往，接触的机会就更多了。战前，他又回到1营机枪连。

1978年12月12日那天，程相玉在四川南充部队营区听了陈满兴团长的战斗动员后，连夜写请战书递交给连队党支部，坚决要求不留守南充看守营房。也就是陈团长动员的第3天上午，我在营区马路上遇见程相玉，他对我说：“陈干事，我已经向连队和营首长要求跟大部队一起出发去参战。”我说：“据我所知，你们连队和1营首长已经把你列入留守处人员名单了。”他说：“那我即使挨处分也要去参战。”看他那山东汉子的倔强性子，是憋足了劲头要上前线啊，岂料这是与他永别之遇！

四、“老婆生孩子，我来前线参战，不能回去陪她”

王光普烈士/王雪冰提供

2月17日，2连攻打坝洒初始，3排作为预备队，一直隐蔽在1号高地东南侧凹部待命。2连3排排长王光普见连队主力都投入战斗了，他有些按捺不住，派9班班长李恩华去连指挥所找黄朝喜连长赋予3排战斗任务。黄连长对李恩华说：你们3排仍然是原地待命。又过了一会，王光普又叫李恩华带一名战士去找黄连长，请缨战斗任务，黄连长还是让3排原地待命。李恩华从连指挥所返回的路上，摔了一跤，被系在身上的冲锋枪弹匣顶到肋骨上，痛得想掉泪。到了上午10点多钟，王光普见黄连长还不给战斗任务，更加犯急，又叫李恩华去找黄连长要战斗任务。李恩华已经去了两次都没有要到战斗任务，他想连长有连长的考虑，可排长叫去又不得不去。于是，李恩华派战士向丹华去了连指挥所。这一次，黄连长终于命令3排配合1排攻打4号高地。

4号高地西南侧顶部敌人暗堡火力点，居高临下，以密集火力死死控制着山下2连多条进攻路线，2连主力被压制在右侧的鞍部地带被动挨打。

2连3排投入战斗后，排长王光普命令9班主攻，8班在左、7班在右向4号高地冲击。

一颗炮弹落在9班班长李恩华身边几米处，轰隆一声巨响，掀起的尘土盖到李恩华身上，头顶上“嗞啦”一下。李恩华赶紧把帽子往下一抹，用手摸了摸脑袋，还好没有血。一看军帽被穿了一个窟窿，李恩华随口吐出“妈的”，拿起冲锋枪，选择侧翼路线继续投入战斗。炮弹烟雾散去，4号高地上的敌人发现了9班战士杨朝清和战前从济南军区调来的、1973年入伍的山东籍老战士张英华俩人正向堑壕抵近，急忙调整高射机枪射击角度，俯射过来，他们俩人不幸中弹牺牲。

3排排长王光普从李恩华的右侧，冲在战士们的最前面，右手握着手榴弹，拉环套在无名指上，正准备投到敌人堑壕。敌人的子弹突然袭来，他一头栽下去，不动了。战士向丹华在一旁看到这一幕，预感到排长情况不妙，便冒着危险，冲上去抢救。他一边喊：“排长、排长”，一边托起排长脑袋。满脸是血的排长，已经停止呼吸，子弹击穿了戴在排长头上的军帽帽徽。在王光普的口袋里，他那刚出生的孩子照片被鲜血染红。

1营副营长陈锡如回忆说：王光普是1978年12月由1连班长提拔到2连担任3排排长的。战斗未打响之前，1营集结在云南河口县橡胶林里。一天晚饭后，王光普遇见陈锡如，两个人在芭蕉叶“帐篷“前聊着，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陈副营长说：“你看这是我刚出生不久的孩子，老婆生孩子，我来前线参战，不能回去陪她，等仗打完了，你得批假让我回家探亲。”陈副营长仔细端详着王光普递给他的照片，回答说：“到那时，当然应该准你假，回去看看你那未谋面的孩子。”王光普接过陈副营长还给的孩子照片时，挂着一脸的幸福。

当陈锡如副营长得知王光普牺牲的消息后，扼腕叹息，“我还没有来得及向上级报批他的探亲假！”王光普刚出生的孩子还没有来得及与英雄的父亲谋面！王光普的妻子还在日夜盼望一家三口团圆在他从战场凯旋归来的那一天！敌人罪恶的子弹击碎了他们全家人的梦想。30多年过去了，只要一提到这事，陈锡如无不长叹！

六、“再观察几天吧，也许就好了。”

冯平学烈士/张鸿虎提供

1979年2月23日7时，陆军第13军7个炮兵群和各个团、营炮兵共564门火炮，同时对37师、38师进攻的敌人前沿阵地，包括无名高地、219、369高地，实施了25分钟炮火急袭。7时零2分，借着弹幕的掩护，步兵第112团4连从250高地东南侧突出部发起攻打无名高地、219高地、369高地。

8时，当1排前进到250高地东南侧山下接近谷柳至沙巴公路陡崖处，遭遇对面100多米处无名高地上敌人约两个排兵力，20多个火力点，以机枪、冲锋枪、60迫击炮构成密集交叉火力网封锁。1班战士侯俊荣、2班战士陶兴宝、3班战士赵宝精、配属4连战斗的2营炮连炮手鄢唐华和2营机枪连重机枪手田兴堂等多名战士接二连三牺牲在敌人的枪口下，2排排长胡绍高和7名战士先后受伤。

4连和配属4连的干部战士冒着敌人枪林弹雨，没有一个退缩，在各级指挥员的指挥下，不顾一切地冲向山下公路，淌过外约姆河，向无名高地攻击目标奔去。

4连副指导员冯平学接到连长王华金的命令，带着连队救护小组向250高地东南侧陡崖跑去，通信员熊和斌紧跟在他后边。临近到陡崖大约20米时，敌人发现了他们，子弹扫射过来，打得茅草摇来晃去。熊和斌对冯平学说：“副指导员，我们已经被敌人发现了，危险，要小心。”话音刚落，敌人一发炮弹带着尖叫声向他们飞来，熊和斌毫不犹豫地扑到冯副指导员身上，可冯平学一把推开熊和斌，他的右手衣袖和熊和斌的帽沿被弹片削出窟窿。冯平学从地上爬起来，让熊和斌往后传：“拉大距离行进，动作要快速，把伤员抢救下来！”毫无畏惧地带领救护小组继续向陡崖跃进途中，敌人第2拨炮弹又来了，得有3、4发。熊和斌听到声音不对劲，又对冯副指导员说：“炮弹来了！”话音未落，炮弹爆炸了。只见冯副指导员动弹了几下，便撒手人寰。

冯平学牺牲的地方离公路边的陡崖不到10米，救护小组要抢救的伤员和烈士，有的离冯平学挨炸的地方也只有两三米。

配属4连作战的2营炮连82无后坐力炮炮手鄢唐华，也被炸成重伤。2营炮连指导员杨留章派该连救护组组长、副指导员凌建国带着救护小组去抢救鄢唐华。凌副指导员一眼认出躺在阵地上伤员、烈士中的冯平学。他见冯平学的遗体仰面朝天，便翻动一下，发现炮弹炸在冯平学的臀部。凌副指导员找到鄢唐华时，他还有呼吸，伤势很重，不能说话。便将鄢唐华背到250高地西北侧反斜面，发现几个民兵拿着一副空担架，就喊他们过来。民兵说：“我们是配属37师的。”凌副指导员回应：“抢救伤员不分是37师的还是38师的，赶紧把这位伤员送到救护所去包扎。”后来，鄢唐华转送到云南蒙自解放军第138医院抢救无效，牺牲于2月25日。

熊和斌正背着冯平学烈士的遗体往250高地上坡爬，爬了10多米，实在爬不动，便喊炊事班班长何志过来帮忙。他们俩将身上背的干粮袋里压缩饼干倒掉，将腾空的干粮袋拴在冯平学遗体腰上，一个人背着，一个人帮抬着，又回撤了10多米，放在一个斜坡石坎下面，让何志看守着。熊同斌去叫两个民兵用担架将冯平学遗体抬走，连队文书林美轩看见，也跟了过来。

林美轩入伍，是冯平学到他的家乡，将他带到部队的。新兵下连队时，冯副指导员拿着林美轩档案，对林美轩说：“你就到我们四连吧。”林美轩对这位副指导员，自然更多一份情谊。战斗打响之前两三天，林美轩见冯副指导员脸色苍白，面容灰暗，就问他是不是生病了，冯副指导员说：“这几天老拉肚子。”林美轩劝他去营部卫生所找孙万祥医生看看，搞一些药吃吃，可他说：“你看，现在睡觉都不让脱衣服了，战斗马上就要打响，战前准备和训练太紧张，再观察一下吧，也许就好了。”可眼前，病未愈，人已去！

民兵抬着冯平学遗体，林美轩跟上去帮一把，打算送他一程。当走到一处堑壕边，敌人一梭子子弹打过来，把林美轩头上的帽子掀飞，林美轩赶紧跃进堑壕，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摸摸脑袋，还好没有血迹。

七、“一定不会影响战斗任务的完成，请排长放心！”

荣进文烈士/陈光明提供

4连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先后越过250高地山下陡崖、公路、外约姆河，才能抵近无名高地前沿。敌人的火力无论如何拦截，也阻止不了一往无前的4连。临近9时许，1排逼近了无名高地突出部。无名高地是敌人固守219、369高地的重要前沿阵地。敌人见1排势不可挡，阵地岌岌可危，慌忙调整部署，集中所有火器向1排射击，企图阻止1排前进。

按照预定战斗计划，1排拿下无名高地，3排紧接着要投入战斗，接替1排，担任主攻任务，一鼓作气拿下219高地，为最终夺取369高地创造条件。

当1排已经抵近无名高地前沿时，连长王华金命令通讯员熊和斌通知在250高地待命的3排。3排排长李建军接到命令，立即带领全排从250高地东南左侧向219高地方向移动。可是，遭到位于250高地东侧的大寨守敌以重机枪、高射机枪平射、60迫击炮的猛烈火力阻击。8班战士张金虎、12班40火箭筒手周月东先后牺牲，7班班长荣进文、副班长肖巨喜、战士崔增强、由为和、9班战士王俊先后负伤，3排被敌人的火力压制得无法越过外约姆河。

荣进文腹背受伤，7班战士崔增强和张兵一起过来抢救班长，一人用急救包给他包扎伤口，一人喂水给他喝。荣进文痛苦地用双手捂着腹部，目光却落在对面山上敌人的阵地上。

24日凌晨，一辆解放牌大卡车载着荣进文与受伤的3班班长张仕和急速地开往云南河口县橡胶林解放军145野战医院。卡车行驶在崎岖的山路上，猛然颠簸一下，震动了流血的伤口，剧烈疼痛把他们从昏迷中“吵醒”。张仕和听到躺在身旁一个非常熟悉的呻吟声音，就问：“7班长，你哪里受伤了？”荣进文回答说：“背部，很恼火哦！”

卡车停在云南河口县坝洒橡胶林里解放军第145医院，来了两副担架，张仕和躺在其中的一副担架上，听到一名医生说：“用担架把车上那名烈士也抬下来。”张仕和心里咯噔一下：7班班长荣进文没有挺到医院，在车上就牺牲了。

噩耗传到3排排长李建军的耳朵，李建军沉默了许久。4连从四川南充驻地向云南边境出发前3天，也就是1978年12月17日，荣进文接到家里拍来的电报称：“父病故，速回！”他把电报揣在口袋里，心思沉重。3排排长李建军估摸着荣进文遇到难题了，问荣进文是怎么回事，荣进文掏出电报给李排长看。李排长看后，沉默了一会，对荣进文说：“眼前部队战备高度紧张，说不定近一两天就要拉出去，我批你一个小时的假，到部队驻地附近的火花公社邮电所给家里回个电报。等部队完成战斗任务回来，我让王华金连长给你批假回去！”自卫还击保卫边疆战斗召唤着荣进文，家父仙去呼唤着荣进文，家事国事都需要荣进文。荣进文义无反顾，向李排长表示：“参战要紧，一定不会影响战斗任务的完成，请排长放心！”李建军说：“真没有想到，还没有等到战斗结束凯旋归来，就永别了。”



写于2025年l0月25日

本文引自《兵出南疆-追踪步兵第一一二团自卫还击作战》（中华文化出版社.陈德生著）

作者简介:

陈德生参加1979年自卫还击作战时荣立三等功。其代表作《<兵出南疆﹥追踪步兵第一一二团自卫还击作战》(中华文化出版社)25万字长篇纪实，具体而详实的叙述步兵笫112团自卫还击作战全过程。该书已被50余家知名图书馆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