篁岭晒秋

天鹰

篁岭晒秋（散文）

我们自驾车向着江西大地前行，一路上婺源的秋色美景层层在眼前铺展；驶入赣东北的群山褶皱，车窗外的景致便渐渐褪去城市的喧嚣。从婺源县城向东北行约40公里，黛色山峦如画卷般徐徐铺展，当缆车挣脱山底的薄雾，缓缓攀升至海拔600米的山腰，篁岭村的轮廓便猝不及防撞入视野——百余栋徽派民居依山而建，黛瓦白墙错落有致地嵌在青山间，飞檐翘角下，一串串艳红的辣椒、金黄的玉米正迎着秋阳舒展，那一刻，才懂的“春华秋实”在此处不是诗句，是家家户户屋檐下晾晒出的生动美景；这里便是被誉为“中国最美乡村符号”的篁岭，一个藏在黄山余脉与天目山余脉交汇处的千年古村。

篁岭的历史，要从南唐年间说起。据《婺源县志》记载，篁岭始祖曹文侃为避战乱，携家族从歙县迁徙至此，见此处“群山环抱，竹林茂密，溪水潺潺”，便定居下来，繁衍至今已逾千年。村子因“竹多林密，修篁遍野”得名“篁岭”，又因地处山区，耕地稀少且多为坡地，村民们便在房前屋后开辟出层层叠叠的梯田，春种油菜、秋收稻菽，在有限的土地上书写着生存的智慧。

　　而“晒秋”这一独特民俗，恰是篁岭人顺应自然、改造生活的产物。山区地势陡峭，村民家中几乎没有平地可用来晾晒作物，聪慧的先辈们便想出妙招：在自家窗台、屋檐下搭建木质晒架，架上铺设竹篾晒簾，每到秋收时节，便将辣椒、玉米、南瓜、黄豆等作物一一铺展晾晒。起初只是为了便于储存，久而久之，却成了独属于篁岭的秋日仪式——每年9月至11月，家家户户的晒架上都缀满五彩斑斓的作物，红的似火、黄的如金、橙的像霞，从山脚望去，整个村落仿佛被打翻了的调色盘，在秋阳下焕发出热烈而鲜活的生机，“晒秋”也由此被列入江西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如今走进篁岭，青石板路蜿蜒穿过整个村落，路两旁的徽派民居保留着明清时期的建筑风貌，马头墙高耸，雕花窗棂精致，墙角的青苔记录着岁月的痕迹。我们沿着石阶缓步而上，恰逢几位村民坐在门槛上整理收成：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正将刚采摘的辣椒串成串，粗糙的手指在红辣椒间灵活穿梭，每一串都码得整整齐齐；中年汉子则将晒干的玉米棒剥去外皮，金黄的玉米粒在竹篮里簌簌作响，偶尔抬头与游客相视而笑，眼里满是丰收的喜悦。他们指尖翻动的不仅是作物，更是代代相传的生活技艺——如何挑选最饱满的种子，如何掌握晾晒的火候，如何让作物保存更久，这些细碎的智慧，早已融入篁岭人的血脉里。

　　行至村落最高处的晒秋观景台，视野豁然开朗。远处的群山层峦叠嶂，云雾在山间缭绕，近处的晒架层层叠叠，各色作物在阳光下泛着光泽。风从山谷里吹来，带着阳光的暖意与作物的清香——是辣椒的辛辣、玉米的清甜，还有不远处酒坊飘来的米酒香。那米酒是村民用本地籼糯米和山泉水酿造的，秋收后启封，酒香混着作物的气息，在空气里酿成最醇厚的秋日味道，闻之便让人醉在这丰收的温柔里。

同行的向导说，以前的篁岭因交通不便，鲜少有人知晓，直到本世纪初，村民们在保护古村风貌的基础上，将“晒秋”民俗与旅游结合，才让这个深山古村走进了大众视野。但即便游客增多，篁岭的“晒秋”依旧保留着最本真的模样——不是刻意营造的景观，而是村民生活的日常，是他们对土地的敬畏，对丰收的珍视，对日子的热爱。

夕阳西下时，我们踏上返程的缆车，回望山腰的篁岭，秋阳将村落染成暖金色，晒架上的作物依旧在风中轻轻晃动。忽然懂得，“篁岭晒秋”晒的从来不止是农作物，是千年古村的烟火气，是山里人的生活哲学，更是秋日里最动人的生命赞歌——它让我们看见，在这片土地上，自然的馈赠与人类的智慧如何相融，平凡的日子如何被过得热烈而鲜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