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欧阳祥瑞老师近照</p> <p class="ql-block"> 童年的记忆总裹着山间的雾气,朦胧却温热。小学是在三余堂马路边的两层红砖楼房里,红砖墙被岁月浸出淡淡的灰痕,却成了我们童年最鲜明的底色。全校拢共两三位老师,其中背微驼、笑纹总堆在眼角的欧阳祥瑞,我们都亲昵地喊他“瑞老师”。那时没有校车,求学的路是蜿蜒的山路,晴天满是尘土,走几步就沾得裤脚发白;雨天尽是泥泞,布鞋陷进泥里,得使劲才能拔出来。可我们这群孩子,日日踩着晨露去,踏着暮色归,从不觉苦,只记得风里裹着的草木香,还有放学路上追着的晚霞。</p><p class="ql-block"> 唯有那年冬天,记忆格外凛冽。天没亮就飘着毛毛细雨,雨丝细得像针,裹着寒气往衣领、袖口钻。等我们深一脚浅一脚挪到学校,个个都成了“落汤鸡”——棉衣吸了水,沉甸甸地贴在身上,冷得像裹了层冰;头发梢滴着水,一甩头就溅出小水珠。冷风一吹,牙齿便不受控地打颤,我缩着脖子,搓着冻得通红发僵的手,连把书包放到桌上的力气都没有,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在发冷。</p><p class="ql-block"> 就在这时,瑞老师的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他依旧是微驼着背,蓝布中山装的衣角被风吹得轻轻晃,却比往日走得急。见我们这副模样,他眉头轻轻蹙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心疼,随即又展开熟悉的笑:“快跟我来,我烧炉火给你们暖和一下。”他领着我们往柴火房走,木门一推开,晒干的松针和劈好的木柴气息扑面而来,混着阳光和松脂的暖意,瞬间驱散了几分寒意。瑞老师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火柴,“嗤”的一声,火苗窜起,他小心地用树枝挑起松针,送进柴火堆里。火苗渐渐舔舐着木柴,噼啪作响的声音里,暖意像水纹一样慢慢漫开来。</p><p class="ql-block"> 我们围着柴火堆站成一圈,把手伸到火边烤着,冻僵的手指先是发麻,接着渐渐有了知觉,连带着心里也暖烘烘的。瑞老师坐在一旁的木墩上,看着我们,依旧笑着,眼角的纹路挤在一起。他偶尔起身帮我们拨弄一下柴火,又怕我们靠太近,轻声提醒:“别站太拢了,莫把衣服烧了。”直到我们的棉衣烘出淡淡的水汽,衣服边角变得温热,身子也彻底暖透了,他才拍拍我们的肩膀:“衣服干了,赶紧去上课吧。”那堆火后来渐渐熄了,可柴火的余温,却好像渗进了我的骨头里,再也没散去过。</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离开家乡,求学、工作,走了很远的路,见过很多人,瑞老师的模样,却总在某个寒夜、某个想起旧时光的瞬间,不经意间浮现。再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回了老家,车子刚开到金溪镇上,就看见家具店门口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是瑞老师,他坐在小凳子上,背比记忆里更驼了,像压着一座小小的山,头发也全白了,贴在耳边,可那双眼睛,依旧带着熟悉的温和,正慢悠悠地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我立即停下车,快步走过去想和老师打招呼,话还没到嘴边,他却先抬起头,盯着我看了几秒,随即笑了:“是你啊!”他准确地叫出了我的名字,声音有些沙哑,却清晰得像昨天才叫过。</p><p class="ql-block"> 那一刻,街上的喧闹好像突然远了,山间的风好像又停了,童年柴火房里的那堆冬火,又在心里稳稳地燃了起来。原来有些温暖,从来不会被时光吹散,它藏在记忆的角落里,像一颗被妥帖收好的火种,只要想起,就依旧能焐热整个岁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