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探秘汉江之源 千年古刹静 钟声悠悠诉传奇》

咸通随笔

前 言

在宁强县城西南巍峨绵延的群山深处，云雾缭绕之间，一座古寺耸立于海拔1800余米的峰腰，宛如天外飞来的一颗明珠，素有“汉江源头第一寺”之美誉。这座寺庙气势恢宏，庄严肃穆，历经风雨而屹立不倒，千百年来始终笼罩着一层神秘莫测的面纱。它究竟始建于何年？由何人发善心筹建？

寺名中那个庄严殊胜的“圣”字，又蕴含着怎样的深意与渊源？更令人遐思的是，寺庙旁竟静静安卧着一座公主之墓，墓碑上镌刻着“缘慧大师之墓”五个苍劲大字——这位缘慧大师究竟是谁？她与皇室有何牵连？与乱世中的悲欢离合又有何关联？

种种谜团，扑朔迷离，众说纷纭，史志难考，传说交错，真伪难辨。然而正因如此，这座寺庙才愈发显得幽邃深远，仿佛一部尘封已久的秘史，等待后人轻轻掀开那泛黄的一页。

多年来，我曾数次踏足这片灵山圣地，每一次攀登都如同一次心灵的朝圣。对于它的起源之谜，我一直怀揣着深深的敬畏与好奇。经过一年多的实地走访、多方座谈、查阅古籍、梳理史料，虽未能穷尽真相，却也拾得些许蛛丝马迹，拼凑出一段段隐约可辨的历史轮廓。即便这些线索或为史实，或为传说，已如烟云缥缈，难以确证，但我仍感欣慰——因为这场探寻，本身就是一场穿越千年时光的精神跋涉，是一次与历史低语、与灵魂对话的旅程。

沧海桑田，王朝更迭，人事代谢，繁华落尽。那些曾经惊心动魄的往事，如今只化作一声悠长叹息，随山风飘散于苍茫林海之中……

目 录

一、印台寺的佛钟不翼而飞

二、南山岭寺坪里忽降千斤大钟

三、杨顺兴捐资兴建九龙寺

四、建文帝避难九龙寺

五、建文帝现身宁羌卫永惠门

六、建文帝千里归京 尘封三十余载终见天日

七、明英宗颁恩诏，九龙寺更名圣寿寺

八、圣寿禅林罹火殃，残垣断壁尽苍茫。

知州奉命修遗刹，重振钟声绕郡疆。

九、崇祯女儿坤兴公主秘赴宁羌州

十、坤兴公主遁入空门 法名缘慧

十一、缘慧惊闻京师惨变，如遭雷击

十二、缘慧大师圆寂，清廷追谥：长平公主

一、印台寺佛钟不翼而飞

相传在唐朝开元年间，宁强县东南的崇山峻岭之中，隐匿着一座古朴幽静的寺庙。因其坐落于形如官印台基的山峦之上，故得名“印台寺”。寺庙四周群峰叠翠，云雾缭绕，溪水潺潺，风光旖旎如画。虽地处偏远，深藏于万壑之间，却因灵验传闻远播，香客络绎不绝，晨钟暮鼓，香火鼎盛，常年不衰。

寺内悬挂一口青铜巨钟，重达千斤，钟身铭文古朴，声韵悠扬。每日清晨与黄昏，僧人们依时撞钟，钟声清越嘹亮，穿林渡谷，响彻十里之外。方圆百姓早已将这浑厚深远的钟声视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闻声知时，心生安宁。

然而，某日清晨，原本如期而至的钟声竟戛然而止，天地间一片寂静。乡民们顿觉异样，心中不安，纷纷放下手中事务，结伴前往寺庙探查究竟。待抵达寺中，只见众僧神色凝重，主持更是面露愁容。经询问才知，那口陪伴寺院数百年的铜钟，竟在一夜之间神秘失踪！

众人震惊不已，难以置信。主持缓缓道出原委：数日前的一个午后，天色骤变，狂风呼啸而来，乌云翻滚，遮天蔽日，仿佛天地倾覆。刹那间，白昼如夜，飞沙走石，令人胆战心惊。正当众人以为将有灾祸降临之际，风停云散，阳光重现，山林复归宁静。可就在此刻，有僧人惊呼——寺中大钟不见了！

此钟重逾千斤，铸工精良，牢牢悬挂于钟楼高处，且寺庙位于险峻山顶，人迹罕至，寻常盗贼即便胆大包天，也绝无可能将其搬离。更无人听闻搬运之声或留下痕迹。于是，众人议论纷纷，莫衷一是。有人低声推测：若非人力所为，那便是有神灵之力悄然降临，以不可思议之法将钟摄走！

一时之间，山野上下人心惶惶，香客忧心忡忡，皆焦急万分地揣测铜钟究竟去向何方。

就在众说纷纭、焦虑难安之际，寺中一位德高望重的高僧——睿祥法师，缓步而出。他眉目慈祥，气度沉静，合掌轻言：“诸位不必惊慌，贫僧已有所感应。三日之内，必能推演出铜钟下落。或许，此乃佛意示现，意在指引我等寻得更为清净殊胜的修行圣地。”

话音落下，如清泉涤心，众人顿时安定下来，满怀期待地静候法师的进一步启示。

二、南山岭寺坪里忽降千斤大钟

话说三日之期转瞬即至，晨光初露，众人便迫不及待地涌向睿祥禅师的静室，焦急地探问结果：

“禅师，测出来了没有？那口神秘失踪的大钟，究竟去了何方？”

在众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睿祥缓缓起身。他神色沉静如水，眉宇间透着一股超然物外的从容，仿佛早已洞悉天机。只见他轻抬右手，声音低沉却坚定：

“诸位，请随我出门一观。”

众人依言而出，立于庭院之中。睿祥遥指西北方向，语气庄重地说道：

“请诸位向那边望去……”

众人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极目远眺，只见层峦叠嶂、山势连绵，苍翠起伏于云雾之间，天地辽阔无垠，乍看之下并无异样。正当众人疑惑之际，睿祥朗声道：

“经我三昼夜潜心推演、反复测算，终于勘破天机——我寺失窃之大钟，正位于西北方向的南山岭深处，距此约百十里之遥。若有愿亲往验证者，不妨与我同行，共探真相！”

见睿祥神情肃穆、目光如炬，毫无半分戏言之意，众人心中疑虑渐消，敬佩油然而生，齐声应道：

“我等愿同往！”

次日清晨，天光微明，一行人背负干粮，跟随睿祥高僧踏上了前往南山岭的崎岖山路。一路穿林越涧，跋涉千里，直至暮色四合，方才抵达南山岭脚下的牢固关。夜幕低垂，星光点点，众人寻得一户人家借宿歇脚，主人姓王名子成，朴实敦厚，热情款待。

当听闻众人此行竟是为了寻找一口“飞走”的千斤古钟时，王子成瞪大双眼，连连摆手：“荒唐！荒唐！钟乃铁铸之物，岂能腾空而起？好端端的一口大钟，怎会平白无故飞到这深山老林来？我打死也不信！”

睿祥微微一笑，淡然道：

“钟能否飞？非言语可断。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明日自有分晓，且拭目以待。”

王子成本还想反驳，却被那股沉静如海的气场所震慑，只得摇头叹息，心中虽不信，却也按捺不住好奇，决定次日随队同行，亲眼见证究竟。

翌日清晨，朝阳破云，金光洒满山野。众人再度启程，深入南山岭腹地。但见此处林木葱茏，古木参天，山花烂漫如锦，溪流潺潺似琴，鸟鸣婉转，清风拂面，宛如人间仙境。

一路谈笑风生，不知不觉已至一处名为“寺坪里”的开阔山谷。此地地势平坦，群峰环抱，草木繁茂，灵气氤氲。忽然，睿祥驻足止步，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且慢前行！诸位请留步细察——我想，那口大钟，就在这附近！”

闻言，众人精神一振，纷纷四散搜寻。翻山越岭，穿林涉谷，汗水浸透衣衫，脚步踏遍每一寸土地，然而遍寻不获，哪里有半点钟影？

渐渐地，有人开始低声议论：“莫非……睿祥大师这次算错了？钟又不是鸟，怎能凭空飞来此处？”

起初信心满满的队伍，此刻士气低落，心头蒙上了一层阴霾。

就在众人失望沮丧、怨声渐起之时，忽听得一声惊呼从远处传来：

“我见过！我真的见过一口大钟！”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年约四十、身材魁梧的汉子疾步奔来，满脸激动。他自称是黄坝驿人，名叫李耀礼，平日以砍柴为生。他喘息未定，语速急促地讲述道：

“前几日我在山上砍柴，忽然头顶风声骤起，一道黑影呼啸而过！吓得我魂飞魄散，急忙躲进树丛。眨眼之间，‘嘭’的一声巨响，那东西重重砸落在地！等我壮着胆子走近一看——竟是一口青铜大钟！那钟落地之力极猛，陷进泥土足有十指之深，四周碎石飞溅，地面震颤不已！”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欢呼雀跃，欣喜若狂！失钟之谜终现端倪，希望重燃！

在李耀礼的带领下，众人迅速赶往当日钟落之地。当那口斑驳古朴、气势恢宏的千斤大钟赫然出现在眼前时，睿祥双目微闭，轻轻点头，口中喃喃：

“就是它了，就是它了！与我测算分毫不差！”

稍作停顿，他环视四周，神情凝重地问道：

“诸位，请仔细观察周围环境，可曾发现什么奇异之处？”

众人四顾张望，只见青山环绕，绿意盎然，却并未察觉有何特别。有人答道：

“除了山，还是山，看不出什么玄机。”

睿祥微微一笑，缓缓引导：

“你们可曾留意，我前后左右，是否恰好有九道山岭拱卫于此？”

众人细细数去，果然一一对应，脱口而出：

“不错！正是九条山岭！”

“那么，”睿祥再问，“这些山势蜿蜒起伏，走势灵动，你们觉得——像不像九条腾云驾雾的巨龙？”

起初众人茫然不解，继而凝神细观，越看越觉惊人：那山脊起伏如龙脊，峰峦错落似龙鳞，云雾缭绕间仿佛真有九条神龙自天而降，盘旋守护！片刻后，众人异口同声：

“像！太像了！一条比一条更像！”

睿祥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指着自己所站之地问：

“再看我脚下这片地势，形如座椅，背靠主峰，前临开阔，左右护砂分明——你们说，像不像一把天然雕琢的靠背宝椅？”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急忙四下打量，良久之后，无不惊叹：

“确实如此！宛若龙椅天设，稳坐中央！”

睿祥仰望苍穹，神色庄严，声音悠远而深邃：

“此乃绝世风水宝地也！九岭环抱，状若九龙朝圣；我立足之处，恰为龙脉汇聚之穴。九条山脉如九条神龙俯首朝拜，气势磅礴，灵韵天成！佛祖将印台寺之钟自空中移至此处，岂是偶然？分明是以钟为引，示我等迁修之所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闻言无不震撼动容，心悦诚服。

山风拂过，松涛阵阵，仿佛天地也在回应这神圣的启示。

原来，钟非飞去，而是天意所归；地非寻常，实为佛缘所钟。

一场寻钟之旅，竟揭开一段尘封的天机——南山岭寺坪里，注定将成为新的修行圣地，香火再续，法脉长流。

三、杨顺兴捐资兴建九龙寺

话说，睿祥法师与一众僧侣为不负佛陀重托，心怀宏愿，决意在四坪里这片“九龙朝圣”的灵秀之地，兴建一座庄严道场，弘扬佛法，普度众生。然而，建寺工程浩大，所需资金甚巨，钱财从何而来？众人不禁感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纵有虔诚之心，亦难成巍峨之殿！

正当众僧踌躇之际，足智多谋、德高望重的睿祥法师淡然一笑，从容言道：“此事虽难，却非不可为。多年来我等广结善缘，积下些许资粮；其余不足之处，尽可四方化缘。民间向来不乏乐善好施之士，只要心诚志坚，佛祖必当护佑，所愿终将成就！”

此言一出，众僧豁然开朗，纷纷点头称是。睿祥高僧果然见识非凡，胸有成竹！随即依其安排，僧众分头行动，跋山涉水，走村串镇，广行化缘。

历经数月辛劳，各地募捐皆有收获，尤其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一位慷慨豪义的大施主——杨顺兴。

杨顺兴，世居牢固关山脚下，自幼聪慧过人，思维敏捷，善于经营，在利州商界声名远播。某夜，他梦入一处金碧辉煌、气势恢宏的古刹，殿宇巍峨，香烟缭绕，佛光普照。彼时心中感动莫名，悄然许下宏愿：“若他日得享富贵，定当捐资建寺，还此胜境于人间。”

此后十年间，杨顺兴勤勉奋发，精打细算，终于事业腾飞，家业日隆，富甲一方。富贵不忘初衷，他始终铭记梦中誓愿，屡次向亲友提及欲建寺庙以报佛恩，广积福德。

恰在此时，睿祥法师云游至牢固关下，听闻杨顺兴仁厚乐施之美名，便亲赴其府邸登门拜访。见面之际，睿祥合掌微笑，朗声道：

“杨施主，贫僧近日在此地化缘，早已耳闻施主仁德之名，如雷贯耳！未入门时，已观贵宅紫气萦绕，祥云低垂；今见施主印堂明亮，慈眉善目，气度雍容，实乃与我佛深具法缘之人也！”

几句吉言如春风拂面，说得杨顺兴心花怒放，喜上眉梢，连忙恭请睿祥入厅奉茶，宾主相谈甚欢。

当得知法师筹建寺庙之宏愿，杨顺兴激动不已，拍案而起道：

“大师所言，正合我心！建寺还愿，乃我多年夙愿，岂敢懈怠？近来正苦思选址筹资之事，未曾想今日得遇高僧，共襄盛举，此乃天意使然！既然大师有意在四坪里建寺，那一切费用由我承担！设计方案、施工建造，全凭大师做主，我杨某倾力相助，绝不推辞！”

睿祥闻言，心头一热，暗自感叹：此人果真佛缘深厚，善根深植，今日善举，必成千秋功德！

自此之后，杨顺兴与睿祥法师携手并肩，反复磋商建寺细节，从选址布局到殿宇规制，无不精心筹划，务求庄严殊胜，契合风水龙脉。

在杨顺兴鼎力资助之下，睿祥法师亲自主持，率领僧俗弟子日夜督工，历时一年有余，一座气势磅礴、雕梁画栋的新寺终于拔地而起，巍然屹立于九龙环抱之中！

初成之时，寺院规模宏大：后殿五楹，巍峨肃穆；观音殿三间，慈悲摄受；天王殿两厢，金刚护法；伽蓝祖师殿各二，香火绵延；僧房六间，清净安居。另建钟鼓楼一座，将古钟迁入其中，晨钟暮鼓，声震山谷，涤荡人心。

不久之后，又于寺院东南隅筑起一座七层六角砖塔，高约三十六米，飞檐翘角，雄伟挺拔。每层转角皆悬铜铃九枚，共计五十四铃，随风轻摇，叮咚作响，清音悦耳，宛如天籁，无论东南西北风来，皆奏梵音妙韵。塔身内外更镌刻石雕佛像九十九尊，神态各异，栩栩如生，令人肃然起敬。

寺庙落成之日，睿祥法师感念此地乃“九龙朝圣”之福地，遂命名为“九龙寺”，择黄道吉日举行盛大开光典礼。四方高僧云集，经幡飘扬，梵呗嘹亮；远近信众纷至沓来，焚香礼拜，络绎不绝。一时之间，香火鼎盛，瑞气盈空，声名远播，誉满天下！

尤为奇妙的是，捐资建寺的杨顺兴，自此生意愈加兴旺，财源滚滚而来，家业蒸蒸日上，不仅自身福泽绵长，更带动整个杨氏家族人丁繁盛，枝繁叶茂，世代昌隆，终成今日闻名遐迩的“杨家湾”。

九龙寺与“九”结下不解之缘，天地造化，处处显奇：

一者，九峰环列，拱卫寺院，形如九龙朝宗；

二者，寺周涌出清泉九眼，甘冽如醴，滋养万物；

三者，山中林木品类繁多，竟有九类奇树共生；

四者，古木参天，主干分九枝，象征九五之尊；

五者，每枝展叶九片，叶脉清晰，似含佛理；

六者，寺旁隐匿溶洞九处，洞洞幽深奇幻，钟乳垂挂，美不胜收。

世人至此，无不惊叹造化神奇，称奇道绝！

九龙寺香火初盛于唐开元年间，延续至宋元时期，至明代正统至万历年间达于极盛。每年农历四月初八、腊月初八设为庙会大典，每月初一、十五举行小会，信众斋戒沐浴，敲锣打鼓，焚香祈福，络绎不绝。周边利州、绵州、巴州、兴元府等地善男信女，跋涉而来，虔诚朝拜，蔚为壮观。

北宋乾德年间，征伐后蜀的名将陈嘉西曾隐居于此，修心养性；同时代著名政治家罗毅亦曾栖身寺中，晚年圆寂后葬于寺侧，受后人敬仰。南宋大诗人陆游曾游历至此，与友人同登圣地，于寺旁圣水溪畔石壁之上题诗留墨，传为佳话：

山寺幽深环九龙，九泉清澈胜琼浆。

呼风唤雨滋黎庶，喷雪飞珠洒翠峰。

诗句清逸雄浑，道尽九龙寺之灵气与慈悲，至今仍被传诵不息。

四、建文帝避难九龙寺

话说元末群雄并起，伐元义军首领徐寿辉于公元1360年不幸遭部将陈友谅暗算杀害，其麾下大将明玉珍遂率残部西遁入川。他占据巴蜀之地，据守陕西、四川诸郡，自立为西蜀王，建立割据政权。朱元璋统一天下后，见西蜀地处偏远、山川险峻，加之国初百废待兴，暂未兴兵远征。而明玉珍亦识时务，恪守臣节，不争中原寸土，双方遂相安无事多年，边境宁静如水。

然天命难测，人事更迭。明玉珍病逝之后，其子明升继位。这位少主却远不如乃父沉稳持重，野心渐生，不甘偏安一隅。一日，竟突然发兵攻取陕西凤城，烽火燃至应天，警报飞传宫阙。太祖朱元璋闻讯勃然大怒，龙颜震怒之下，即刻下旨，命开国名将蓝玉率精锐之师西征讨逆。

战鼓雷动，铁骑南驰，西蜀军不堪一击，顷刻溃败。明升兵败被俘，押解回京。蓝玉凯旋之际，除献俘外，还带回一位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正是明升宠爱有加的妃子香娘娘。

此女本姓黄，名唤香菱，乃四川巴州人士。其父黄老五，在乡里经营一家豆腐坊，与妻年过半百方得此独女，视若掌上明珠。传说黄香菱降生之时，满室异香氤氲，芬芳似兰若麝，经久不散，邻里皆惊，纷纷称奇，谓此女“天生贵相，非嫔即妃”。黄老五感念天赐祥瑞，便依香气为她取名“香菱”。

香菱自幼聪慧灵秀，及至十二三岁，已是亭亭玉立，风姿绰约。但见她脸若芙蕖映水，眉如春山含黛；双眸澄澈如秋水，神采飞扬似仙娥；肌肤胜雪，冰洁无瑕；腮染桃红，含羞带笑；颧间微漾，妍态动人。凡有少年公子途经豆腐坊，即便不买豆花，也愿掷下一枚碎银，只为能远远瞧她一眼，或寻机搭讪几句。久而久之，黄家生意日益兴旺，竟成一方美谈。

一日，一位云游四方的女尼途经巴州，偶然见到香菱，凝眸良久，不禁叹道：“此女骨相清奇，身具仙根，将来必享数载王妃之福，然情路坎坷，终难圆满。”言罢飘然而去，留下众人啧啧称奇。

后来明玉珍驾鹤西归，明升即位。听闻黄香菱艳名远播，且体带幽香，举止娴雅，遂心动不已，当即遣使携三千金聘礼登门求亲。黄老五虽心有不舍，然迫于权势，不敢违抗，只得含泪应允。于是香菱入宫为妃，锦衣玉食，荣宠一时。

然而好景不长，蓝玉平定蜀地，香菱亦随败军被俘北上。途中，蓝玉屡次欲行非礼，香菱则怀刃自守，凛然不屈，誓死捍卫清白。蓝玉无奈，只得将其献于太祖。朱元璋见其容貌绝世，体香袭人，心生爱慕，数次欲临幸之，然香菱每每涕泣推拒，坚贞如松。太祖虽未能得其身，然心中爱意愈炽，不忍加害，仅令其居于玉清宫中，形同软禁。

此时皇太孙朱允炆年方十六七，风度翩翩，俊逸非凡，正值情窦初开之时。他听闻香菱不仅貌美惊人，且周身散发淡淡幽香，传闻其唾液落地，香气竟可萦绕一日不散，不禁心生好奇。于是常借探视之名，悄然前往玉清宫，与香菱品茗谈笑，吟诗对句。其所行所止，温文尔雅，毫无轻薄之意；偶有亲近之举，亦分寸得当，恰到好处。香菱初时戒备，久而观之，却发现这位少年皇子真心体贴，关怀备至，言语之间尽是怜惜与尊重，不由心防渐卸。

香菱虽已非处子之身，然过往不过是政治联姻下的牺牲品，肉体虽曾属他人，心灵却始终如处女般纯净。她渴望的从来不是荣华富贵，而是那份真挚纯粹的爱情。那些因她美貌而趋之若鹜的男人，总让她觉得自己不过是一朵供人赏玩的鲜花，盛开时争相追捧，凋零后弃如敝履。唯有朱允炆，以深情打动她冰冷的心扉，用温柔融化她积年的孤寂。

渐渐地，香菱那颗尘封已久的心，终于被这份细腻绵长的情意彻底融化。两人虽未逾越礼法界限，未曾肌肤相亲，却早已心意相通，灵魂相契。那一段段月下低语、花前浅笑的时光，成了她生命中最美的梦境。她甘愿为这份情赴汤蹈火，生死不顾，荣辱皆抛，只为守住这一缕真情。

某夜，香菱正与朱允炆在玉清宫假山旁喁喁私语，情意缱绻，忽闻脚步声近。抬头一看，竟是太祖皇帝悄然现身！朱允炆惊惶失措，拔腿便逃；香菱亦颤栗不已，泪眼婆娑，踉跄奔入内殿。

太祖默然伫立良久，望着二人离去的身影，只重重地叹了口气，未发一言，却似千钧压心。

翌日清晨，圣旨骤降：赐香菱三尺白绫。一代佳人，容颜如桃李绽春，志节比冰霜高洁，竟就此香消玉殒。死后草草掩埋于钟山南麓，荒草萋萋，无人问津。

消息传来，朱允炆悲痛欲绝，伏案恸哭，哽咽道：“皆我之过，是我害了她啊！”悔恨交加，彻夜难眠。

数日后，他辗转得知香菱葬地所在，遂于深夜悄然携两名贴身内监，偷启宫门，奔赴钟山祭奠。出城后雇得三匹快马，扬鞭疾驰，星夜兼程。然三人皆久居深宫，不谙野外路径，一路跌撞摸索，竟误打误撞叩响了御史王其渊府邸的大门。

其时王御史尚未就寝，闻门外喧哗之声甚熟，出门查看，赫然发现竟是皇太孙亲临！大惊失色，急忙跪拜问道：“殿下深夜微服出宫，至此荒僻之地，究竟所为何事？”

朱允炆神色仓皇，支吾其词：“不必多问！我今夜必须前往钟山，只因不识道路才至此。速派识途之人，为我引路！”

王其渊劝道：“钟山林深野旷，夜行多险，殿下贵为储君，岂可轻涉危途？不如暂留寒舍，待明日天明，卑职亲自护送殿下前往，岂不稳妥？”

朱允炆断然摇头：“我片刻难等！此刻不去，魂魄何安？”说罢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王御史吓得面如土色，连忙命家中四名精干护卫牵马追去，并再三叮嘱：“务必护得储君周全，若有闪失，诛族不足赎罪！”

一行人抵达钟山时，已近三更。四野寂静，万籁无声，唯余寒风呜咽。两名内监冻得瑟瑟发抖，牙齿打颤；朱允炆自幼养尊处优，何曾经历如此荒凉凄冷之境？亦觉胆怯心寒。幸赖王家四名护卫随行壮胆，才勉强稳住心神。

然坟茔遍布，何处才是香菱埋骨之所？朱允炆出宫匆忙，未携灯火；王府原备有灯笼，却被他执意拒绝。当夜又值无月，天地漆黑如墨，众人只能摸黑搜寻。

朱允炆强抑悲痛，低声下令：“只寻新坟，尤以无树者为要。新坟碑石背面未经风雨侵蚀，必呈白色，在暗中或可辨认。”

于是众人分散寻觅，踏过荆棘，拨开荒草，在茫茫夜色中寻找那一抔寄托深情的黄土……

　　不多时，暮色四合，荒山寂寂，冷风拂面，竟在不到一刻之间，寻得一座新坟。朱允炆屏息凝神，缓缓伸手抚上碑面，指尖触过冰凉石刻，一字一字辨认而出——竟是“黄香菱之墓”五个遒劲大字赫然入目！刹那间，他双膝一软，扑通跪倒于泥泞之中，悲恸欲绝，放声痛哭。那凄厉哀婉的哭声划破夜空，惊起林间宿鸟，回荡在幽深山谷之间。

两名随行内监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浑身颤抖如筛糠，此刻听见皇太孙撕心裂肺的哭声，方才如梦初醒，慌忙翻身下马，踉跄奔来。可朱允炆正哭得肝肠寸断，泪如泉涌，任凭二人百般劝慰，皆如石沉大海，无济于事。劝至后来，连这两个平日谨小慎微的宦官也被其情所动，眼眶泛红，默默垂泪，低头啜泣不已。四位贴身护卫则立于远处，面面相觑，茫然失措。他们不知这荒冢之中埋葬的是何等人物，更不解为何堂堂皇太孙竟于深更半夜亲临此地，披星戴月、跋涉山野只为祭奠一人。只见他伏地叩首，悲不能抑，神情凄绝，令人不忍直视。

皇太孙越哭越哀，声嘶力竭，直至喉咙沙哑、气息微弱，才缓缓收泪起身。他整了整衣冠，再度面向坟茔，恭恭敬敬地连拜数拜，声音哽咽却坚定：“卿若魂兮有知，香魄未远，十五年后，朕与你再续前缘！”言罢，双眸含泪，目光久久流连于那孤坟寒碑之上，依依难舍，仿佛要将此景刻入骨髓，永世不忘。

内监心急如焚，低声催促道：“殿下！若待天明，圣上得知此事，奴婢等万死莫赎其罪啊！”朱允炆闻言，神色黯然，终是无奈。他一步三回头，频频回望，直到那块洁白的墓碑在浓重夜色中渐渐模糊、最终消失不见，才挥鞭策马，满腹愁绪、满怀凄凉地踏上归途，身影渐隐于苍茫暗林之中……

时光流转，至公元1398年闰五月，明太祖朱元璋病势沉重，葵未日病情骤转危急。临终之际，遂颁遗诏，命皇太孙朱允炆即位为帝，诸藩王子各守封地，不得擅离赴京奔丧，以防生变。乙酉日，一代开国雄主驾崩于京都应天西宫，享年七十一岁。

朱元璋死后，谥号“钦明启运俊德成功统天大孝高皇帝”，庙尊为“太祖”，永载史册，万世敬仰。

建文帝登基之后，追思旧情，感念忠贞，遂册封马氏为皇后，赐翠儿为真妃，并追赠黄香菱为“贞妃”，以彰其节烈。又下令重修钟山陵墓，雕梁画栋，广植松柏，使坟茔焕然一新；更于墓侧建祠立像，塑其清丽容颜，四时祭祀，春秋致礼，香火不绝，以慰芳魂。

不久，建文帝又特派钦差大臣携御赐珍宝、锦缎玉帛，远赴巴州慰问黄香菱父母黄老五夫妇。二老接旨落泪，既为爱女早逝而痛彻心扉，亦因天恩浩荡而倍感荣光。自此地方官员敬重有加，常予照拂，黄家生意日渐兴隆，门庭若市，乡里称颂。

然而好景不长。洪武三十五年（实为建文四年），即公元1402年，朱元璋第四子燕王朱棣举兵南下，靖难之役烽烟四起，大军势如破竹，直逼南京城下。京城危在旦夕，宫中人心惶惶。建文帝独坐乾清宫，手握宝剑，面色惨白，悲愤交集，决意自刎殉国，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正当此时，一位大臣匍匐上前，叩首奏曰：“陛下虽失天下，然太祖之社稷血脉未亡，宗庙香火犹存，何须以一死谢天下？”

建文帝抬眼望去，原是大臣程济，便令其平身回话。他怆然问道：“若天命属燕王，太祖何不直接传位于彼？岂非太祖不明天意乎？”

程济正色答道：“太祖乃千古圣君，更有诚意伯刘基辅佐，洞悉天机，岂会误判？然太祖之所以舍强立弱，舍勇立仁，正因陛下亦承天命，且气运有时，盛衰有序，不可逆天强求。故委曲求全，以待将来。”

建文帝默然良久，叹息道：“既不必殉国，复兴又无望，朕此生将托身何处？安寄余年？”

程济沉声道：“唯有一途——出亡为民，隐姓埋名，待时而动。”

建文帝蹙眉道：“天命虽定，人事仍由人谋。朕贵为天子，一旦流落民间，漂泊江湖，未知栖身何地？谋生于何业？务农乎？经商乎？抑或躬耕垄亩、织席贩履？此事岂可草率？当细细筹谋。”

程济慨然道：“士农工商，皆非帝王所宜。唯有削发为僧，遁入空门，游历四方，方可保全性命，静观其变。”

话音未落，忽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监王钺扑通跪地，涕泗横流，颤声道：“万岁爷！事已燃眉，奴婢若再隐瞒，恐贻误大事！”

建文帝惊问：“汝有何事，速速奏来！”

王钺泣不成声：“昔日太祖尚未升遐之时，知奴婢忠谨可信，曾亲与诚意伯刘基密封一大铁柜，交付于我，严令妥善收藏，不得泄露。并言：‘子孙若有大难，方可开启，自有脱身之策！’此柜一直藏于奉先殿左厢，秘而不宣。太祖曾嘱，须待壬午年方许启奏。今岁恰为壬午，燕军围城，陛下进退维谷，大难临头，奴婢不敢再隐，唯有冒死禀告！”言毕，老泪纵横，伏地不起。

内学士宋景亦上前附议：“陛下，臣以为高皇帝此举必有深意，或藏奇谋妙计，何不启柜一观？或可逢凶化吉！”

建文帝闻言，心头一震，立即命人速取铁柜。众人原以为柜中必藏兵书秘策、调兵虎符，乃至退敌良方，岂料打开之后，唯见三张度牒静静卧于其中，分别写着“应文”、“应贤”、“应能”三名。此外，袈裟、僧袍、僧帽、芒鞋一应俱全，另有剃刀一柄，白银若干，皆备齐整。而在铁柜内壁，赫然用猪红色朱砂书写一行大字：

“应文从鬼门出，其余从御钩水关而行，薄暮会于神乐观西房。”

建文帝凝视良久，反复咀嚼，终于恍然大悟，不禁连连叹息。他转向程济，声音低沉而感慨：“朕年号‘建文’，度牒上书‘应文’，分明是太祖早已预知今日之劫，命朕出家为僧！方才卿言剃发遁世，朕尚疑为奇谈怪论，心中惊骇。岂料太祖早在数年前便已为朕铺就生路，安排周详！呜呼……智者所见略同，天意昭然，岂可违逆？或许太祖当年未竟之僧缘，今当由朕承继衣钵，再续前尘。”

言罢，建文帝肃然整衣，对着铁柜三拜九叩，泪洒阶前。随后毅然决然，传令左右：“即刻为朕剃发，换上僧装——朕愿顺天应命，不负祖训！”

从此，一代帝王悄然隐入佛门，踏上了长达数十载的流亡之路，身影没入历史迷雾，只留下无数传说，在岁月长河中悠悠回响……

　　程济劝建文帝暂缓行动，强调此举极为机密，须制造假象以掩人耳目。建文帝会意，仍命亲王与大臣分守城门，伪装正常御敌。

建文帝细看度牒，见有“应文、应云”两名游僧及“白银十锭，速出鬼门”的朱批，感叹天命难违，不知“应云”是谁。此时，密室中一女子跪出，自称汪秋云，即应云，愿随帝出家报恩。

程济又问谁愿为徒随行，御史叶希贤与吴王教授杨应能应声而出，称其名契合度牒，乃天意所定，愿追随帝剃发出亡。建文帝既喜且悲。

程济进言：虽不必殉国，但需以死讯传天下——建议纵火焚宫，以灰烬中 найденный 冕为证，假称驾崩，实则剃发隐匿。建文帝首肯，遂命内监于兰香殿焚烧珠衣宝帐。大火骤起，烈焰冲天，宫中喧沸，传言皇帝已亡。

脱险后，众人问去向，朱允炆决意前往黄香菱故乡四川巴州。一行人风餐露宿，昼夜兼程，半月抵达。

至巴州，程济安排住店，并独自探访黄香菱之父黄华新（人称黄老五）。其家原为豆腐坊，今已扩为“巴州豆腐宴”，生意兴隆。程济乔装入店，黄老五察其气度不凡，恭敬接待。程济表明身份并述宫廷变故，黄老五震惊，急问帝在何处。程济告以在客栈待见，黄老五表示可保安全。

程济返报，朱允炆决定依计行事。一行人至豆腐宴后堂，黄老五跪拜迎驾，朱允炆扶起，称已为庶民，不必拘礼。他缅怀黄香菱，赠绸缎银两表心意，黄家感激涕零。

此后众人居于黄家，朱允炆休整身心，命程济等人暗探朝局。得知燕王朱棣已在应天即位，改元永乐，废建文年号，扩建北平宫殿，拟迁都，并因未寻得建文帝遗体，正 nationwide 搜捕其下落。

朱允炆心惊，久居黄家恐生变故。黄老五亦忧事泄，见帝携僧衣袈裟，提议投奔其表弟——九龙寺主持智元大师梁兴聪，出家人慈悲厚道，可暂避风险。

朱允炆大喜，问路途远近。黄老五答：自巴州西北经剑门关、七盘关可达，约三百里。朱允炆言路远无惧，唯愁不识路径。黄老五自告奋勇带路。

朱允炆当即决断：“事不宜迟，说走就走！”命程济准备启程。

　　第二天清晨，程济带众人匆匆用餐后启程前往九龙寺，为安全起见，专走小路，风餐露宿，昼伏夜行。约七日抵达牢固关山脚下，已进入宁羌卫地界。黄华新提醒大家：此处距羊鹿坪不远，须格外谨慎。

一行人小心上山，约两时辰后抵达九龙寺外。为稳妥起见，程济让黄华新先行入寺联络。黄华新见到表兄智元大师，说明来意。智元大师欣喜表示：“此乃吉事，九龙寺将迎来好运！”随即愿迎众人入寺，并叮嘱：建文帝须称“应文”，随行人员皆用化名。

随后，智元大师率僧众至门口迎接。见建文帝到来，高声宣道：“贫僧智元恭迎应文大师一行！”朱允炆心情愉悦，欣然率众随行入寺。

入寺后，朱允炆见寺院整洁、殿宇恢弘，心中甚为满意。自此，建文帝一行安居九龙寺。数日后，黄华新见众人安顿妥当，便辞别回巴州，继续经营“巴州豆腐宴”。建文帝身边仅留程济、汪秋云、叶希贤、杨应能等人，其余如赵天泰、王良、梁田玉等各自返乡。

智元大师及寺中僧众对建文帝极为敬重，凡事均与之商议。建文帝深为感激，命程济捐银修缮寺庙，添置用品，整修殿宇。九龙寺因而规模更盛，香火日隆，一时热闹非凡。

应文朱允炆在寺中安居，远离颠沛流离，无惊无惧。虽地处偏远，却衣食无忧，众人皆感欣慰，安居乐业。

　　智元大师睿智通达，深谙世事。他见建文帝虽贵为天子，却温文尔雅、谦和有礼，举手投足间尽显儒雅风范，且博古通今，上通天文，下晓地理，才学渊博令人敬服。深受感佩之余，智元大师在两三年后便 主动将主持之位禅让于应文，彰显其识人之明与高洁胸襟。

应文继任主持之后，依旧隐姓埋名，潜心修行，不慕荣利。他常云游四海，足迹遍及褒河、城固、南郑、西乡等山水灵秀之地，遍访名刹古寺，与各地得道高僧切磋佛法、交流心得。在日复一日的参悟与修行中，他的佛学造诣日益精深，法相庄严，智慧如海，终成一代德行兼备、法力超凡的得道高僧，声名远播，广受敬仰。

　　话说，应文大师与程济、汪秋云等人，在那风景如画、宛如世外桃源的四坪里一住便是数十载。虽生活清苦，粗茶淡饭，却也悠然自得，逍遥似仙。此地山川秀美，灵气氤氲，旁有古意盎然的蓼叶坝，常可见他们结伴而行，闲步于绿草如茵、溪水潺潺之畔，谈笑风生，怡然忘机。

此处更有扑朔迷离、神秘莫测的“天下玄门”，仿佛通往幽冥秘境，令人浮想联翩；而那栩栩如生、形神兼备的“佛头”更似凝聚天地灵光，透出无尽禅意，令人心生敬畏。稍行数里，便见一泓碧水如镜的小湖，名曰天香湖——湖面波光潋滟，澄澈如玉，微风拂过，水气氤氲，常泛幽幽清香，恍若仙境遗落人间。昔日有名士游历至此，为湖光山色所动，挥毫题名，称之为“香碧”，自此芳名远播，诗意盎然。

在那些清寂而宁静的岁月里，原本雅好吟咏的朱允炆，常与汪秋云、程济等知己相聚于香碧湖畔，对月抒怀，临风赋诗。吟风弄月之间，情随景迁，心有所寄，遂催生出诸多感人肺腑的抒情佳作。其中一首，历经风雨，流传至今，字字含情，句句断肠：

风拂寺坪落日远，龙潜碧海暮云深。

南岭千峰凝紫气，北瞻宫阙入烟岑。

曾忆飞鸾承凤辇，今披缁衲卸金襟。

百官何处朝昏拜？唯见归禽绕殿吟。

每当夜阑人静，万籁俱寂，应文大师独坐茅庐，孤灯摇曳，思绪如潮。他常常陷入深深的追忆之中，回望那段匆匆四年、恍如梦幻的帝王生涯。再回首，竟似一场华胥之梦，虚幻而真切。生于九重宫阙、长于锦绣堆中的他，如今青灯古佛，布衣芒鞋，唯有仰天轻叹，道不尽命运无常。他不是朱棣，没有那般雄图霸业、铁血征伐之心；他永远是朱允炆——那个多情善感、心怀仁德、柔韧而不失风骨的建文皇帝，那位被历史洪流裹挟而去、却始终未改初心的惠帝朱允炆！

五、建文帝现身宁羌卫永惠门

应文虽久居九龙寺，青灯古佛为伴，却始终心系天下，未曾忘怀昔日江山与旧臣忠仆。至宣德二年，噩耗接连传来：曾追随他流亡天涯的前编修赵天泰辞世，前刑部郎中梁田玉溘然长逝，前按察使王良亦已归于黄土！一个接一个，皆已阴阳两隔！建文帝闻之，悲从中来，难以自抑。然而，山河易主，物是人非，他纵有万般哀恸，也只能默然饮泪，徒叹天命无常，生死殊途，何其无奈！

不久之后，汪秋云、叶希贤、杨应能等昔日随驾亲信也相继离世。这些曾与他共历风雨、颠沛流离的忠义之士，如今竟尽数凋零，如同残秋落叶，飘散四方。建文帝痛彻心扉，夜不能寐，每每忆及往昔，便潸然泪下。

年逾半百的他，两鬓斑白，形容憔悴，深感人生迟暮，余日无多。一日，他伫立庭院，望着飘零的落叶，神情黯然地对程济说道：“数十载漂泊，万里孤踪，那些誓死相随的忠臣义士，如今皆已东逝西归，魂归故里。而我……不知日后将埋骨何乡？”

已是白发苍苍、睿智沉稳的程济闻言，目光深远，语气低沉却坚定：“叶落归根，乃天地之理。陛下，何必执迷于流徙之途？”

建文帝猛然一震，凝视程济，声音微颤：“归根？当真可归？昔日江山倾覆，四海追缉，今日还能回首故园吗？”

程济神色从容，宛若早有筹谋，缓缓答道：“往事如烟，岁月流转。今上承平已久，朝代更迭，恩怨早已随风消散。天下安定，民心思静，又有何不可归之理？况陛下仁德在心，百姓犹念旧君，何惧不敢归来？”

此言如晨钟暮鼓，敲醒了建文帝尘封已久的归乡之念。自是日起，他心中悄然萌生返京之愿。至正统五年，建文帝年届六十四，自觉大限将至，不愿终老异乡，遂决意东归，重返故土，了却一生遗恨。然如何实现这一夙愿？路途遥远，身份敏感，贸然行动恐招杀身之祸。

他召来程济密议此事。程济沉吟片刻，献策道：“与其隐匿终生，不如顺势而为——何不借官府之力，送您入京？”

建文帝愕然：“官府岂肯相助？彼等若知我身份，只怕立时擒拿问罪！”

程济微微一笑，胸有成竹：“此地距宁羌卫城羊鹿坪不远，民风淳朴，官衙亦重礼法。不如择机现身，主动亮明身份，惊动地方官员。届时，他们必不敢擅专，定会上报朝廷，如此，您便可顺理成章进入官方视线，实现东归之志。”

建文帝听罢，沉思良久，终露欣慰之色，欣然采纳其计。

十一月二十九日，宁羌卫西门永惠门城楼张灯结彩，鼓乐喧天，正在举行盛大的庆典，以庆贺明英宗诞辰。城中百姓扶老携幼，纷至沓来，街头巷尾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就在庆典正酣之际，城门口缓缓走来一位身披袈裟的老僧。他银发如雪，面容清癯，双目深邃如潭，举止从容，气度非凡。只见他缓步前行，径直欲登城楼。

守城兵士见状，急忙上前阻拦：“城内可游，城楼禁登，请大师止步！”

老僧并不动怒，只合掌轻声道：“贫僧乃九龙寺主持应文，有要事求见贵地官员，恳请通传，容我上楼一叙。”

其声虽轻，却字字清晰，仿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仪，在喧嚣的人群中悄然荡开……

　　任凭建文帝再三恳求、言辞恳切，城楼上的护卫仍执意不让他登城，双方一时僵持不下，争执之声此起彼伏。就在这混乱之际，围观的百姓中不少人认出了那位白发苍然却神采不凡的老僧——正是南山岭九龙寺德高望重的应文大师。众人纷纷鼓噪起来，齐声呼喊：“这位可是得道高僧，你们怎可阻拦？快让他上去！”声浪如潮，响彻城下。

城下的喧闹惊动了正在城楼上巡视的卫指挥使。他心头一紧，急忙整衣下楼，匆匆赶到现场。目光所及，只见一位身披素色袈裟、虽年逾花甲却气宇轩昂、神态威严的老僧立于人群中央。闫天勇顿觉此人绝非寻常，心生敬畏，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趋步上前，恭敬拱手问道：“老禅师恕罪，恕属下眼拙，不知您是何高人？今日亲临此地，不知有何贵干？”

应文大师目光如炬，声音洪亮如钟，朗声道：“贫僧乃南山岭九龙寺住持应文，自遁入空门以来，在寺中潜心修行已逾三十载。多年来隐姓埋名，避世修行，实则并非凡僧——我，便是当年逊位离国的建文皇帝！”

此言一出，犹如晴天霹雳，震得指挥使面色骤变，双膝几乎发软。他强自镇定，深知此事非同小可，丝毫不敢耽搁，立即恭恭敬敬地将应文大师迎入卫衙安置，并连夜飞马驰报汉中府。汉中府接报后震惊万分，火速呈文上奏陕西省府；省府亦不敢迟疑，当即八百里加急奏报朝廷。

在朝廷圣旨尚未下达之际，宁羌卫仍将应文大师以极高礼遇安置于城中馆驿，饮食起居悉心照料，晨昏问安，丝毫不敢懈怠，唯恐有负这昔日天子、今之高僧的尊贵身份。整个城池，仿佛因这一声宣告而悄然屏息，静待命运的裁决。

六、建文帝千里归京，尘封三十余载终见天日

数日之间，年仅十四岁的明英宗便颁下诏旨，命前朝逊帝建文君自宁羌启程，经由驿道赶赴京师。诏令如风，迅疾传达，建文帝遂踏上了这条阔别三十多年的归京之路。当他抵达京师后，英宗下诏，特许其寓居于大兴隆寺，待遇优渥，礼遇有加。

一时之间，朝野轰动，百姓争相传观——那位曾在洪武末年承统天下、却在靖难烽火中神秘失踪的建文皇帝，竟在垂暮之年重现人间！众人翘首以盼，只见昔日风华正茂的青年天子，如今已是一位须发斑白、身形清癯的老僧，眉宇间沉淀着岁月的沧桑与佛门的静谧，仿佛从历史的迷雾中缓缓走出。

建文帝入宫觐见英宗之时，神色从容，直立不跪。英宗心中疑虑重重，难以断定眼前之人是否真为先祖旧主，遂召集群臣辨认。然而，历经三十余年流亡岁月，建文帝早已容颜改易，形貌苍老，昔日朝臣无人能识其真容——当年出逃时不过二十出头的翩翩皇子，如今已是看似五旬、实则六十四岁的耄耋老翁！

正当众说纷纭之际，英宗忽然忆起一位曾侍奉建文帝多年的内廷太监吴亮，便即刻传召他入殿，命其前往大兴隆寺密察虚实。

吴亮缓步走入寺院，目光凝重地打量着这位自称故主的老僧。初看之下，他摇头迟疑；细观其神态举止，却又心潮暗涌，似有某种久远的记忆被悄然唤醒——莫非此人真是那位仁德宽厚、失踪三十余年的惠帝朱允炆？

就在吴亮踟蹰未决之时，那老僧忽而抬眼，声音低沉却清晰地唤道：“你不是吴亮吗？怎还能在此相见？真是天意眷顾啊！”

吴亮心头一震，强作镇定，故意答道：“我不是吴亮。”

老僧微微一笑，语带追忆 ：“怎会不是？当年我在仁寿宫用膳，不慎掉落一块肉于地，我只轻叹一声‘可惜’，你便立即伏身拾起吞下，还说‘为主分忧，可增福报’。此事唯有你我知晓，你岂能忘怀？”

这一席话如惊雷贯耳，直击吴亮心底最深处。他颤声再问：“倘若真是故主，左腕之上应有一粒朱痣为证。”

话音未落，老僧缓缓挽起衣袖，露出左腕——果然，一颗殷红如血的朱痣赫然在目！

刹那间，吴亮双膝一软，扑通跪地，泪如泉涌，放声恸哭。那泪水，是压抑了整整三十六年忠贞不渝的思念与悲怆，是穿越战火与流亡、终于重逢故主的赤诚之心，奔涌而出，不可遏制。

建文帝轻轻扶起吴亮，叹息道：“不必悲伤。你且安心回禀当今圣上，就说吾乃太祖高皇帝嫡亲之孙，今日归来，并无他图。朱家江山昌盛绵延，子孙繁茂，吾岂愿骸骨飘零异乡？此生所求，唯愿落叶归根，魂归故土，安息于祖宗陵寝之侧而已……”

吴亮泣不成声，连连叩首应允，仿佛背负起了一个时代最后的嘱托。

待吴亮复命之后，英宗确认眼前之人确系建文帝无疑。念及自己乃其侄孙辈，血脉相连，礼法难违，不便加以苛责，遂下诏追封建文年号之主朱允炆为“愍王”，谥号昭德崇仁，以彰其德。

又特颁谕旨：“皇太叔朱允炆着令居于西苑宁寿轩，无旨不得擅离。其所居之处，宜改作庵庙格局，清净修持，以养天年。”

虽有禁足之令，然英宗对建文帝生活照料极为周全，供奉丰厚，饮食起居一如亲族尊长。唯因他曾君临天下四载，名分特殊，称呼颇为棘手，故宫中上下皆敬称其为“老佛”，既避讳又显尊崇，情理兼顾。

敕令将其葬于北京西郊黑龙潭北岸，墓制简朴，仅一丘黄土，一座石碑独立寒风之中。碑上镌刻五字，笔力遒劲，庄重肃穆：

　

七、明英宗降恩诏，九龙寺更名圣寿寺

自此以后，建文帝安居宁寿轩，远离政争，心境渐趋平和，神情亦日渐舒展，恍若重获新生。

一日，他向英宗陈情奏道：“昔年随臣流亡者，皆忠义之士，矢志不渝，今多已凋零散尽，存者寥寥。恳请陛下赦免彼等过往之罪，予以褒奖抚恤，使其得以安度残年。此外，臣之所以苟延性命至今，全赖宁羌卫九龙寺僧众庇护扶持，若无此寺，早已魂归荒野。伏乞圣恩垂怜，赐予关照，以报救命之恩。”

英宗闻之动容，当即降下谕旨：“着令赦免所有曾随皇太叔出亡之臣僚罪责。已故者，恢复名誉，昭告天下，以正清议；尚存者，赐予抚恤，优加赡养，俾得善终。另敕：将皇太叔修行栖身之所——宁羌卫九龙寺，更名为‘圣寿寺’，并着地方官府妥为修缮，永续香火，世代奉祀！”

欣喜之余，英宗更命内监取来珍贵的宣德贡纸，亲自挥毫，笔力沉稳，写下“圣寿寺”三个大字，墨迹酣畅，气韵庄严，随即遣使快马加鞭送往宁羌。

圣旨既下，万民景仰。九龙寺正式更名“圣寿寺”，声名远播，四方信众纷至沓来。宁羌卫衙门奉旨拨付专款，一是修建自牢固关通往圣寿寺的坚固马车道，便于往来朝拜；二是委派专人监工，全面整修寺庙殿宇，焕然一新。于左厢房辟出净室一间，将英宗御书“圣寿寺”匾额高悬正墙，金漆耀目，庄严肃穆。

自此，圣寿寺晨钟暮鼓不绝，香烟缭绕不断，信徒络绎于途，盛况空前，成为一方佛教圣地，亦成一段传奇的见证之所。

再说那曾追随建文帝辗转天涯的高僧程济，在建文帝安然进京、得享尊荣之后，心中大石终于落地。他自觉已完成辅佐故主脱险流亡的使命，不负当年誓言。朝廷不仅赦免其罪，还赐予厚赏与慰问银两，可谓善始善终。

于是，程济开始筹谋身后之事。他将寺中建文帝遗留之物一一整理妥当，郑重交予新任主持惠通大师保管。临行之日，与众僧徒含泪话别，众人再三挽留，恳请其长留山中，共修佛法。

然程济心意已决，慨然言道：“人生百年，终归故土。我漂泊半生，如今心愿已了，唯愿叶落归根，魂归凤阳祖茔。”言罢，转身离去，步履坚定，毫无迟疑。

他跋山涉水，辗转两月，终抵故乡凤阳。两年后，安然病逝，享年七十有三。乡人感其忠义节操，为之立碑纪念，香火不绝。

又二十年光阴流转，一代仁君建文帝亦寿终正寝，走完了他坎坷而传奇的一生。这位曾经历国破家亡、隐姓埋名三十余年的前朝帝王，终究在侄孙的仁政之下，得以安度晚年，善终于世。

朝廷敕令将其葬于北京西郊黑龙潭北岸，墓制简朴，仅一丘黄土，一座石碑独立寒风之中。碑上镌刻五字，笔力遒劲，庄重肃穆：

　 　天下大师之墓

此碑无谥、无号、无帝王规制，却自有千钧之重——它铭刻的不仅是一位失位天子的归宿，更是一段被岁月掩埋却永不磨灭的仁德之光。

八、圣寿禅林罹火殃，残垣断壁尽苍茫。

知州奉命修遗刹，重振钟声绕郡疆。

话说朱允炆与程济悄然离开圣寿寺之后，这座古刹因得地方官员的长期庇护与悉心关照，始终安然无恙，香火绵延。至明宪宗成化二十一年（公元1485年），宁羌设州，行政建制得以确立，历任州官对圣寿寺一如既往地重视与扶持，寺院由此步入平稳发展的新阶段，殿宇整洁，僧众安居，梵音不绝，俨然一方清净道场。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明神宗万历二十七年（公元1599年）七月某夜，命运骤变。当值僧人因连日劳顿，沉沉睡去，梦中不慎碰翻油灯，火星溅落于窗棂之上，顷刻间引燃木质结构，火舌迅速蔓延。虽众僧奋力扑救，水泼声、呼喊声此起彼伏，奈何夜深风烈，火势如狂龙肆虐，难以遏制。最终，左侧八间厢房尽成焦土，天王殿亦被烈焰吞噬，梁柱倾颓，瓦砾遍地。尤为令人痛惜的是，明代宗英宗皇帝亲笔题写的“圣寿寺”三字匾额，也在烈火中化为灰烬，百年墨宝，毁于一旦！

消息传出，宁羌州知州卢大谟闻讯大惊，心如刀割，深知此事非同小可，不敢有丝毫隐瞒，当即具文详报上级，如实陈述火灾经过及损失情形。巡抚衙门接报后震怒，严词问责，并责令卢大谟限期修复寺院，以慰先帝遗泽，安百姓之心。

接到上命，卢大谟忧心如焚。宁羌地处偏远，地瘠民贫，州库空虚，财政拮据，修复如此规模之寺院，所需巨资从何而来？思虑再三，他毅然决定广募民间力量，倡议乡绅富户捐资助工。此议一出，虽阻力重重，却也点燃了一线希望。

幸而善缘汇聚，黄坝驿地方大户杨茂林、王进朝等人闻风而动，深明大义，率先垂范。他们不仅慷慨解囊，捐出多年积蓄，更奔走乡里，发动民众共襄盛举：有钱者出资，有力者出力，有材者捐木石砖瓦。一时间，山间小道车马往来，百姓肩挑背扛，运送建材，场面蔚为壮观。众人齐心，众志成城，工程得以顺利推进。

至明万历二十八年（公元1600年）夏，圣寿寺修复工程圆满竣工。不仅原貌重现，飞檐翘角，金碧辉煌，更在寺左增建静宝塔一座，巍然耸立，钟声悠远；寺内重塑十八罗汉金身，法相庄严，栩栩如生，香火之盛，较前更甚。

为铭记此次善举，宁羌州府吏目苏思齐联同杨茂林、王进朝等贤达，在寺中立碑纪事，镌刻功德。卢大谟亲撰《宁羌州西南山增修圣寿寺碑记》，文辞典雅，情真意切，详述灾变始末、募资艰辛与重建盛况，使这段悲喜交织的历史永载青史，流传后世。

九、崇祯帝女坤兴公主秘赴宁羌州

崇祯三年（1630年）十月二十九日，紫禁城内瑞气氤氲，崇祯皇帝的皇后周氏于坤宁宫诞下一位金枝玉叶——坤兴公主。翌年，公主正式受封，自幼生长于深宫锦绣之中，承恩眷宠，备受呵护，宛如掌上明珠，是崇祯帝心中最柔软的一抹温情。她眉目如画，性情温婉，天真烂漫，常伴父皇左右，笑语盈盈，为沉郁的宫廷增添了几分生机。

然而，命运的阴云悄然逼近。崇祯八年（1635年）正月，年仅五岁的坤兴公主在御书房外偶见父皇背身垂泪，双肩微颤，神情悲恸。经母后周氏低声告知，方知闯王李自成率农民军攻入凤阳，焚毁了明太祖朱元璋曾出家修行的皇觉寺，更掘毁明祖陵享殿，下令挖掘凤阳境内所有皇室古墓以充军饷。消息传至京师，崇祯帝痛彻心扉，遂于宗庙前焚香告祭，含泪密诏陕西总督汪乔年，命米脂县令边大绶掘开李自成祖父与父亲之坟茔，将尸骨“聚火烧化”，并砍尽周边林木，以断其“龙脉”。此事虽出于帝王震怒，却在年幼的坤兴公主心中投下浓重阴影，那夜她梦中惊醒，泪湿枕巾，初识人间仇恨之深、权势之争之酷烈。

六年后，崇祯十四年（1641年）正月，噩耗再至。李自成挥师攻陷洛阳，俘获福王朱常洵。彼时，叛军拷掠福王，逼问藏宝之处；得财之后，竟将其肥肉剁碎烹煮，与羊肉混制成“福禄宴”，剜心取血，掺酒分飨将士，惨绝人寰。消息传入宫中，崇祯帝悲愤难抑，为之辍朝三日，举国哀恸。坤兴公主闻之，面色苍白，整日不语，稚嫩的心灵再度遭受重创。她第一次真切感受到，这世间不仅有慈爱与温暖，更有血腥与暴虐，皇族荣光之下，竟掩藏着如此不堪的杀戮与屈辱。

次年，崇祯十五年（1642年）一月，李自成大军围攻河南襄城。二月初二，陕西巡抚汪乔年奉旨驰援，然战局溃败，城池陷落。汪乔年被俘后坚贞不屈，拒降骂贼，终被李自成下令剜去膝盖骨、割舌断指，最后破颅吸髓，惨死于众军之前。此事震动朝野，忠臣扼腕，百姓寒心。而远在深宫的坤兴公主听闻此讯，久久伫立窗前，凝望暮色沉沉的宫墙，眼中再无昔日童真，唯余一抹难以言说的苍凉。她终于明白，江山易主、忠良蒙难，并非史书中的遥远故事，而是正在逼近的现实。

自此以后，坤兴公主性情大变，由活泼伶俐转为沉默寡言，常常独坐庭前，望着飘零落叶出神，似在思索命运无常。周皇后忧心如焚，遂携她出宫散心，游历京郊古刹。公主初见庄严肃穆的寺庙，青烟袅袅，梵音低回，顿生好奇与亲近之感。归宫后，她心境渐趋平和，常双手合十，轻诵“阿弥陀佛”，言语间多了几分禅意。她频频央求母亲带她重返寺院，与僧尼谈经论道，渐渐熟稔，甚至萌生出家之念。

周皇后察觉其志向异常，恐其误入空门，遂严令禁止再往寺庙。岂料此举适得其反，坤兴公主愈发郁郁寡欢，终日闭门不出，唯对佛经痴迷不已，常喃喃自语：“红尘如梦，何苦执迷？”她的眼神中，已不见少女的明媚，唯有一片澄澈而寂寥的宁静，仿佛早已看透繁华背后的虚妄，只待一场风云，将她送往那远离纷争的清净之地。

　　崇祯皇帝与周皇后为坤兴公主的忧郁状况忧心如焚，屡次命田贵妃、袁贵妃等人前去开导劝慰，然而收效甚微，公主依旧终日愁眉不展，神情黯然。崇祯十六年二月，崇祯帝忽见新顺王李自成所发布的讨明檄文，阅毕顿时面色惨白，神情剧变。他将檄文传示于廷臣，满朝文武却默然无语，无人敢言。崇祯帝悲愤交加，仰天长叹：“朕非亡国之君，奈何尽遇亡国之臣！”言罢泪如雨下，黯然回宫。

此时，边关警报频传，噩耗接踵而至：李自成攻陷太原，俘虏晋王；张献忠破重庆，瑞王惨遭杀害。消息传来，崇祯帝惊骇万分，心乱如麻，当即命大臣草拟罪己诏，并于当夜紧急颁行天下，以示悔过之意。然而此举未能缓解时局，反而使皇帝内心愈发焦虑烦闷，寝食难安。受此氛围影响，坤兴公主亦愈加忧郁消沉，终日寡言少语，常低声呢喃欲出宫为尼，遁入空门，任凭谁苦口婆心劝说皆无动于衷。

周皇后见爱女日渐憔悴，心如刀割，却又不忍在国事危殆之际再为夫君增添烦忧。百般踌躇之下，她悄悄召见司礼监太监王承恩商议对策。王承恩思忖良久，谨慎进言道：若允公主出家，或可解其心结，令其重拾欢颜。周皇后听后轻叹一声，摇头否决——堂堂大明嫡公主，金枝玉叶之身，岂能轻易削发为尼？此举不仅有损皇家威仪，更难以向天下臣民交代。于是，这一念头只得悄然作罢，唯余深宫之中，母女二人相对无言，愁云笼罩。

　　王承恩神色凝重、语气庄重地对周皇后说道：“皇后娘娘，此事并非关乎名誉荣辱，实乃出于万般考量之下的权宜之策。前朝早有先例可循——南梁武帝之女明练公主曾毅然削发为尼，潜心修行；隋炀帝的爱女南阳公主亦在国破家亡之际遁入空门，以求心灵安宁。如今让坤兴公主出家，并非轻率之举，实是为她的终身幸福与身心安康着想啊。”

周皇后闻言，心头如被重石压住，眼中泛起泪光。她如何忍心让年仅豆蔻的女儿，在这本该承欢膝下、无忧无虑的年纪，便远离红尘、孤灯古佛相伴？然而环顾时局：内忧外患交迫，烽火连天不息，京城风雨飘摇，命悬一线。她思来想去，终究未能寻得更稳妥的出路。几经挣扎，终是含泪点头，默许了这一安排。只是，千般牵挂中仍有一问萦绕心头：究竟该将女儿托付于何处，才能既保其安全，又安其心神？

王承恩见皇后眉宇间愁云密布，深知其心中忧虑，连忙上前一步，低声分析道：“皇后娘娘，眼下李自成已攻陷太原，兵锋直指宁武关，京畿之地危如累卵。此时若将公主留于紫禁城中，无异于置于刀尖火海之中。唯有远走他乡、隐姓埋名，方有一线生机。”他眉头紧锁，沉吟片刻，忽而目光一亮，仿佛拨云见日般说道：“臣倒想起一处绝佳之所——陕西宁羌州的圣寿寺。此寺原名九龙寺，相传建文帝曾在其中避难修行多年，后复位归宗，英宗感念其德，遂赐名‘圣寿寺’，香火绵延至今。更为难得的是，现任宁羌知州王玮，乃是我大表舅之子，四川成都人士，当年科举殿试由陛下亲点进士出身，为人忠谨稳重、才识兼备，且深明大义。加之宁羌地处秦岭腹地，山川险固，守备森严，至今未遭贼寇侵扰，堪称世外桃源。倘若皇后应允，臣即刻派遣心腹干将，护送公主乔装潜行，秘密前往，托付于王知州手中，必能保全无虞。”

周皇后听罢，原本忐忑不安的心绪稍稍安定几分。然而事关皇室血脉、社稷安危，她仍不敢擅自决断，只得强抑悲痛，转而求见崇祯皇帝，将自己与王承恩反复商议的计划娓娓道来。彼时的崇祯帝正独坐乾清宫，面对堆积如山的奏报焦头烂额，为京师防务日夜操劳，心力交瘁。听闻此议，虽觉凄然不忍，却也明白眼前已无更好良策。在这大厦将倾、四面楚歌之际，此举或可为皇室留下一丝血脉延续之望。于是他长叹一声，黯然颔首，终于应允。

随即，崇祯召见王承恩，神情肃穆地叮嘱道：“此事关系重大，必须严密封锁消息，绝不可泄露半分，以免动摇军心、扰乱人心。待坤兴公主离宫之后，务必寻一人代其身份，若日后城池失守，也好令逆贼真假难辨，无法追索真身。”王承恩跪伏于地，声音低沉而坚定：“奴婢誓死遵旨，肝脑涂地，不负圣恩！”

领命之后，王承恩立即着手部署，行动缜密如织。他在众多宫女之中精挑细选，寻找容貌酷似坤兴公主之人，初选三人，再请周皇后亲自过目甄别。最终选定一名名叫婉儿的小宫女——她眉目清秀，身形纤巧，举止温婉，与公主竟有七八分相似。为了使伪装天衣无缝，周皇后忍痛安排婉儿与坤兴公主同寝共食十日，朝夕相处，耳濡目染。婉儿聪慧伶俐，用心至极，不仅模仿公主的步态仪容，连说话的语调、习惯性的小动作都学得惟妙惟肖，几可乱真。除却周皇后母女连心、一眼便知真假之外，旁人观之，几乎难以分辨孰真孰假。

万事俱备，只待启程。王承恩特派身边最信得过、品性最为忠厚的老太监王宽，肩负护送重任。临行那日，天色阴沉，寒风瑟瑟。坤兴公主紧紧抱住周皇后，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滚落，哽咽难言：“母后……孩儿不孝，从此天涯远隔，不能侍奉左右。请您千万珍重身体，也要劝父皇少些忧劳，保重龙体……”话音未落，已是泣不成声。

周皇后强忍悲恸，双手抚着女儿的脸颊，声音颤抖却温柔：“你是我最疼爱的好女儿，母后怎舍得让你离去？但如今世道艰难，苍生涂炭，唯愿你能远离纷争，平安度日。记住，从此以后你要隐姓埋名，藏身山林，切莫暴露身份。不要挂念我们……只要你在，便是我心中最大的慰藉。”话未尽，泪已先流，母女二人相拥而泣，肝肠寸断。

依依惜别之后，坤兴公主化名为“菊儿”，与王宽以父女相称，悄然离开皇宫，踏上通往宁羌州的漫漫长路。一路上，他们避开官道要冲，专择荒僻山径，昼伏夜行，风餐露宿。尽管旅途艰辛，霜雪侵衣，但他们始终小心翼翼，步步为营。令人惊叹的是，这位自幼生长于深宫、锦衣玉食的金枝玉叶，竟能咬牙坚持，毫无怨言。她心中只有一个执念：早日抵达圣寿寺，剃度出家，从此青灯黄卷，了却尘缘，远离这战乱频仍、民不聊生的人间苦海。

沿途所见，更是加深了她的决意。千里赤地，白骨蔽野，饥民扶老携幼，啼哭哀嚎之声不绝于耳。昔日繁华村镇，今成残垣断壁；曾经沃土良田，尽变荒芜废墟。这一切深深刺痛了她年轻而敏感的心灵。她终于明白，凭一己之力，纵有万般悲悯，也无法挽狂澜于既倒。既然无力回天，不如遁入空门，清净自守，或许还能在佛前为天下苍生祈一份安宁。

历经二十余日的跋涉，风尘仆仆的二人终于抵达宁羌州城。守城士兵见他们衣衫褴褛、形貌憔悴，疑为流寇探子，拒不放行。危急之际，王宽急忙取出贴身密藏的司礼监密函，郑重声明：“此乃钦差使命，事关机密，须面呈知州大人亲启！”士兵见其言辞恳切，气度不凡，再细察二人虽衣着破旧，然举止端雅，谈吐有礼，显然非寻常百姓，不敢怠慢，立即上报。

知州王玮接过密信，拆封阅毕，顿时面色大变，惊愕万分。原来信中所述竟是当今皇帝之女秘密南迁之事！他当即整冠束带，快步迎出，对着王宽单膝跪地，恭敬叩首：“卑职不知王公公驾临，有失远迎，罪该万死！”随即命人将王宽与“菊儿”接入驿馆，沐浴更衣，设宴款待。而那封来自王承恩的亲笔信中，仅寥寥数语：“事涉机密，一切详情，当面禀告。”——一场关乎帝国最后血脉的秘密庇护，就此悄然展开。

十、坤兴公主遁入空门，法号缘慧

话说州衙众人再度见到王宽与“菊儿”时，无不惊愕失语，恍如梦中邂逅仙影！只见二人气度雍容，举止端雅，眉宇间自有一股超凡脱俗的贵气，仿佛久居宫阙、历经熏陶的天家风范。尤其是那“菊儿”，手若柔荑，肤如凝脂，明眸善睐，顾盼生辉，肌肤胜雪，清丽绝尘，宛若瑶台降下的玉女，令人不敢逼视。众人心驰神摇，几疑置身幻境，纷纷暗叹：莫非真有仙女临凡？

见此情景，王宽心中不禁莞尔：果然是小城之民，未睹天家气象，便如此惊诧。他神色沉静，随即请王玮屏退左右，言有要事相商。

王玮心领神会，挥手示意随从退下，亲自引王宽与“菊儿”步入后堂，于静室密谈。

待四下无人，王宽神色肃然，郑重其事地指向“菊儿”道：“此人非他，正是当今圣上血脉所系——坤兴公主！为避战乱耳目，途中以‘菊儿’化名掩人耳目。”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坚定，“值此天下动荡、烽火连天之际，公主心怀悲悯，誓愿皈依佛门，了却尘缘。之所以择宁羌州圣寿寺为修行之所，一因你乃大内总管王承恩公之表弟，忠信可托；二因你乃先帝亲点之贤才举人，德行堪倚；更兼圣寿寺历史悠久，曾为皇太孙朱允炆潜修之地，后蒙上皇英宗御笔亲赐‘圣寿’之名，钟灵毓秀，佛光普照。此番前来，便是为圆公主夙愿，请你务必妥为安置，确保她衣食无忧、起居安稳、人身无虞！然此事干系重大，须绝对隐秘，仅限你我知晓，对外决不可泄露半句！”

王玮闻言，面色凛然，当即离席跪地，向王宽与坤兴公主连拜三拜，声如金石：“卑职以性命立誓！纵使沧海桑田、乾坤倒转，亦必肝脑涂地，守护公主周全，不负所托！若有违此诺，天诛地灭！”

次日清晨，天光微明，王玮已备好马车与精干轿夫，亲自护送“菊儿”前往南山岭圣寿寺。沿途山路崎岖，能通车处则乘车前行，陡峭难行之处则换乘软轿，步步谨慎，唯恐有失。

抵达寺门，主持全空大师见知州大人亲至，急忙率众僧迎出山门，恭敬引入厢房奉茶。王玮正色叮嘱：“这位‘菊儿’乃我至亲骨肉，今来贵寺潜心修佛，望大师特派专人悉心引导，务使佛法入心、修行得法。其饮食起居、安全防护，皆须细致周全，不得有丝毫疏忽。”

全空大师合十低首，神情庄重，连声称诺：“阿弥陀佛，施主放心，贫僧定当竭尽心力，护持善根，令其安心向道。”

随即命小沙弥唤来寺中资深女尼——明惠师父。全空大师当众嘱咐：“此女根器清净，慧性天成，今后便由你亲自教导，引领她步入佛门正途。”

“菊儿”闻言，立刻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向全空大师与明惠师父连叩三首，清声启禀：“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稚嫩童音清脆如铃，惹得满堂僧众忍俊不禁，笑意涟涟。明惠师父更是眼前一亮，见这女孩不仅容貌秀美，更透着一股灵秀聪慧之气，心头顿生怜爱，笑言道：“好一个玲珑剔透的小菩萨！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女儿了！”言罢，慈声道：“既入佛门，旧名当舍。我为你取一法名，曰‘缘慧’——缘起性空，慧光照世，愿你以此名开启智慧之门，广结善缘。”

“菊儿”——如今的缘慧，眼中闪动着欣喜的光芒，双手合十，虔诚应道：“弟子谨遵师命，愿持法名，精进修持！”

自此，明惠师父牵起缘慧的小手，缓步穿行于殿宇回廊之间，一一介绍大雄宝殿、藏经阁、禅堂、斋堂等处，细说佛门规矩与修行之道。缘慧一路问个不停，或问佛像寓意，或询晨钟暮鼓，天真烂漫却又心思细腻，明惠师父每每含笑作答，耐心解惑。师徒二人言语投机，情意渐深，宛如母女相依，令人观之动容。

王玮目睹此景，心中大石终于落地。临别之际，再三叮咛全空与明惠，务必善加照料，而后才依依不舍地辞别而去。

自此之后，王玮始终牵挂圣寿寺中的缘慧，每逢时节更替，必亲往探视，携米面油盐、棉衣布料，供养寺庙，润泽孤僧。他对缘慧的关怀，如春风化雨，默默无声，却绵延不绝，只为守护那一缕皇室遗孤在佛前静静绽放的清净莲心。

十一、缘慧惊闻京师惨变，如遭雷击！

此后的一年里，缘慧一直跟着明惠大师研习佛法 ，空暇之余，也也非常想念自己的父皇和母后，不知道他们那里怎么样了？一天，她问明惠是否知道京城里面的事情吗？

明惠说：我怎么知道啊？不过王玮应该知道，要是下次王玮来了，你可以问问他。

缘慧这才想起王玮已经很久没有来寺庙了，不知道什么原因？她有些不忐忑不安起来。

一日，缘慧在寺庙里待久了，就一个人走出寺庙慢慢转悠、散心，忽见一蓬头垢面的老者踉踉跄跄向她走来，见缘慧身边没有人，就立即跪下来向缘慧大哭道：

“公主啊，大事不好！皇上遭难了！”

啊！缘慧大吃一惊！“你是谁呀？”

老者说：“你仔细看看我是谁？”

缘慧定睛一看，愣住了！原来是王宽呐！

缘慧连忙说：“啊，原来是王公公，你这是怎么啦？”

一边说一边扶王宽向寺庙里走去，待坐定，缘慧迫不及待的叫王宽赶快把情况说说：

“究竟怎么啦？”

王宽泣不成声的开始述说……只听得缘慧目瞪口呆，泪流满面！……

原来，缘慧离京几个月后京城便发生了惊天巨变！……

　　坤兴公主离京后，李自成攻破宁武关、代州、通州，围困京城，京师人心惶惶。崇祯帝回宫后悲泣不已，周皇后、袁贵妃及宫人皆痛哭失声。崇祯命宫人各自逃生，内侍纷纷携财逃散，唯宫女跪地誓死相随。崇祯感慨宫女忠义，痛斥大臣弃国背君，悔恨交加，放声恸哭，自责亡国之罪，愧对列祖列宗。

周皇后劝崇祯南逃调兵，以图复国。崇祯决意殉国，不愿再逃。此时永王慈炤与定王慈炯携手入殿，见父母悲痛，亦放声大哭。崇祯抱子伤怀，悲叹其生在帝王家，难逃劫难。周皇后恳请放二子逃生，托付父家，望他日报仇雪恨，言毕悲极晕厥。

崇祯正欲带二子出宫，内监王承恩急报：外城已破，贼兵入西直门，内城危急，请速避难。

　　崇祯帝闻言，顿时面色惨白如纸，嘴唇颤抖，声音哽咽地低语道：“大事休矣！”

随即，他强抑悲痛，命内侍王承恩在前引路，君臣四人携永王、定王悄然离宫。此时，刚刚苏醒的周皇后踉跄追出宫门，立于寒风凛冽的台阶之上，衣袂飘零，泪眼婆娑，凄声哀泣地叮嘱定王：“儿啊，此去天涯，切莫忘却国仇家恨！你那苦命的母亲，只能在九泉之下，含恨守望……”

话音未落，悲风卷起残叶，似天地同哀。崇祯帝心如刀割，不忍回首，见定王已扑簌簌落下泪来，继而放声大哭，便猛地顿住脚步，紧握其小手，沉声喝道：“国已倾覆，家亦破碎，此刻岂是啼哭之时！当忍痛前行，以图后计！”

稚子惊惧，顿时噤若寒蝉，抽噎着不敢再出声。唯有年岁稍长的永王，默默垂首，暗自饮泣，以袖拭泪，神情中透出几分少年老成的哀恸。

一行四人匆匆行至永定门，身后皇城寂寂，火光渐隐，唯余皇后那断肠般的呼喊，在夜风中隐隐回荡，如泣如诉，刺入骨髓。崇祯帝低头疾行，步履沉重如负千钧，泪水却如断线之珠，接连滴落。那一袭素蓝袍服的前襟，早已被泪水浸透两重，湿痕斑驳，仿佛承载了整个王朝崩塌的重量。

　　经过庆云巷遇到皇亲国戚田贵妃之父田宏遇，待田宏遇得知皇帝携永王、定王欲往周奎府邸托孤之举，不禁慨然动容，挺身而出，朗声道：“陛下若信得过臣，何不将两位殿下一并交予微臣护持？”此言一出，怀宗帝心中顿生欣慰，眼中泛起泪光。他转身唤来二子，语重心长地叮嘱道：“你兄弟二人今随外祖父归府，务必恭谨听教，孝顺尊长，侍奉外公当如侍奉朕一般。切莫骄纵任性，须知父母已远，不可再似宫中无忧无虑之时……尔等当勤勉向学，修身立德，如此，纵朕身死九泉，亦可瞑目安息。”

言至此处，崇祯帝声音哽咽，泪如雨下，袍袖频频拭面，却仍止不住悲恸之情。两位皇子紧攥父亲衣袖，跪地痛哭，声声凄切，撕心裂肺。父子三人相拥而泣，哀声回荡于暮色苍茫之间。

良久，崇祯帝猛然咬牙，强抑悲痛，厉声喝道：“事急矣！你兄弟速速启程，不得延误！”说罢，转身面向田宏遇，深深作揖三拜，神情肃穆而决绝：“朱氏宗庙血脉，尽托于卿一身！”田宏遇惊惶不已，尚未及还礼，早已扑通跪倒，涕泪交流，颤声道：“臣蒙陛下厚恩，粉身碎骨难报万一，岂敢不尽忠竭力，以死护持殿下周全！”

崇祯帝强忍热泪，伫立凝望，目送二皇子在田宏遇护卫之下策马远去。烟尘滚滚中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逝于天际尽头，犹自伫立原地，神情惨淡，徘徊不去。王承恩低声禀奏：“天色将晚，陛下，请回宫安歇吧。”崇祯帝凄然一笑，语气萧索：“朕心事已了，还回宫作甚？”

王承恩大骇，急劝道：“陛下乃万乘之尊，岂可流连荒野，置社稷于不顾？”崇祯却潸然泪下，仰天长叹：“贼寇既破外城，屠戮焚掠，百姓何辜，竟遭此浩劫！朕心如刀割，怎忍独安深宫？愿留于此，待敌兵至，与吾民共存亡！”

片刻之后，崇祯帝忽而问道：“此地何处最高？朕欲登临远眺，亲眼看看城外黎庶，正遭流寇蹂躏至何等地步。”王承恩涕泣哀求，请其返宫，然皇帝执意不从。无奈之下，只得答道：“万岁山，即煤山，为京师制高之地，登临其上，可俯瞰全城，一览无遗。”

夕阳早已西沉，暮色四合，夜阑人静。昏蒙的月色被薄云轻掩，寒风凛冽，如刀割面，京师城外火光冲天，猩红似血，映得天地间一片凄厉。暮鸦盘旋，哀鸣阵阵，随风传来的是夹杂着炮火轰鸣与厮杀呐喊的悲怆哭声，昼夜不息，撕心裂肺，令人闻之肝肠寸断。

崇祯帝携王承恩缓步至南宫，登临煤山，倚靠在寿皇亭雕花石栏之畔，极目远眺——城外烽烟蔽野，烈焰腾空，哭号之声沸反盈天；兵刃相击的铿锵、战马奔腾的蹄音，隐隐可辨，如潮水般扑面而来。四野火光连绵不绝，处处可见闯军纵火劫掠，昔日繁华巍峨的帝都，竟转瞬化为焦土废墟，满目疮痍。忽而，空中那轮皎洁明月被浓云悄然吞噬，大地顿陷幽暗，残垣断壁在夜色中更显萧瑟荒凉，仿佛天地同悲，万物共泣。崇祯帝凝望着这破碎山河，眼中泪光闪烁，声音哽咽：“黎民何辜，竟遭此荼毒？”言罢，神色凄怆，伫立良久，徘徊于寒风之中，终是心力交瘁，黯然叹息，缓缓对王承恩道：“朕心已碎，不忍再睹此惨象，卿且扶朕下山吧。”

二人步下煤山，穿乾清门而入，直抵乾清宫。崇祯帝强撑精神，提笔蘸朱，手书急谕：命成国公朱纯臣提督内外诸军务，统摄兵马，协理朝政，命群臣同心辅佐东宫太子慈烺，以续国脉。

这位年仅三十五岁的崇祯怀宗皇帝，在位十七载，内忧外患接踵而至，国势日蹙。他宵衣旰食，励精图治，未尝一日安枕，竭尽心力欲挽狂澜于既倒，却终究难逃国破家亡之厄运。此刻，他独坐殿中，神思倦怠，终于斜倚在绣金蟠龙的御座之上，沉沉睡去。恍惚间，忽见一人峨冠博带，气度非凡，手持巨笔步入殿中，于白璧墙上挥毫泼墨，写下斗大“有”字，笔力千钧，墨迹淋漓，随即掷笔转身，飘然而去。崇祯正欲喝问，骤觉寒风刺骨，冷意透髓，猛然惊醒，方知是一场幻梦。他久久怔忡，心绪难平，遂起身离了承仪殿，缓步踱入后宫。

此时，周皇后与袁贵妃等人亦彻夜未眠，忧心如焚。一见帝影入宫，连忙迎出，神色戚然，眼含泪光，默默侍立左右，唯恐再添君王愁绪。

　　过了一会儿，一名宫女踉跄奔来，声音颤抖地禀报：皇后娘娘已自尽身亡。崇祯帝闻言，心头如遭重击，泪水顿时如断线珠串般滚落，滴落在龙袍之上。他伫立良久，悲痛难抑，终于强忍哀恸，转身望向袁贵妃，沉声说道：“你也随皇后去吧！”

袁贵妃含泪起身，神色凄然却坚定，轻声道：“妾愿先赴黄泉，在陛下之前先行一步！”言罢，她毅然解下绣有鸾凤的丝带，将其系于殿柱之上，仰首闭目，决然自缢。不料那丝带年久失韧，骤然断裂，袁贵妃重重跌落在地，气息微弱。见她尚存一息，缓缓苏醒，崇祯帝心如刀绞，却又不得不狠下心肠。他猛地从壁间抽出一柄寒光凛冽的宝剑，咬牙切齿，连砍数剑，直至袁贵妃再度昏死过去，血染青砖，方才停手。

随后，他又挥剑将身边几位侍奉多年的嫔妃一一斩倒，鲜血四溅，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悲凉。正当他欲转身离宫之际，忽觉衣角被一只纤柔小手紧紧拽住——原是年方十五的婉儿，身形袅娜如风中柳絮，容颜娇艳似初绽芙蓉，此刻却满面泪痕，楚楚动人。

她仰望着帝王，声音哽咽却坚定：“我既为坤兴公主，便当追随周皇后而去，请陛下赐我一死！”

那张如春叶般稚嫩的脸庞上，泪水簌簌而下，宛如梨花承雨，凄美得令人心碎。崇祯帝凝视着她，胸中翻涌起无尽悲怆。他深知，真正的坤兴公主早已悄然离京，隐匿于宁羌州，为保全血脉、守护秘密，眼前这无辜少女，终究不能留于人世。

于是，他闭目咬牙，左手以袍袖掩面，不忍直视，右手猛然拔剑出鞘，一剑劈下，正中婉儿肩头。只听一声凄厉惨呼，婉儿娇躯一颤，扑倒在血泊之中，痛苦地抽搐挣扎，殷红的鲜血在白玉地砖上蜿蜒蔓延。

崇祯欲举剑再斩第二下，可双手剧烈颤抖，竟再也无法抬起兵刃。他望着那曾经娇艳如花的少女如今面色惨白、气息奄奄，终是肝肠寸断，悲从中来。猛然将长剑掷于地上，发出清脆刺耳的响声，他双目含泪，哽咽道：“朕……不能杀你！你……好自为之吧！”

就在此时，太监王承恩急步而来，神色慌张地禀报宫外已是乱作一团，流寇逼近，火光冲天。崇祯帝强打精神，命王承恩在前引路，自己迅速换上便靴，悄然步出中南门。他手握一杆三眼铳枪，寒光映面，身后仅余十余名忠仆随行，踏着夜色与血迹，默默向南宫门走去，背影孤绝，仿佛一步步走向命运的尽头。

后来的事，王宽叶强忍悲伤也说了，崇祯帝在煤山上吊自尽前说留下：“朕凉德藐躬，上干天咎，然皆诸臣误朕。朕死无面目见祖宗，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无伤百姓一人”这句话后绝望而去，主人王承恩爷爷追随帝王走了……

　　王宽说到这里，缘慧早已目瞪口呆，泪水如断线珠串般滑落脸颊，悲痛欲绝，心如刀绞，仿佛整个灵魂都被这沉重的消息撕裂！

“后来……后来究竟怎么样了？你又是如何逃出生天的？”她声音颤抖，几乎哽咽。

王宽神色凄然，双目黯淡无光，缓缓说道：“我不过是个在大司礼王承恩身边伺候的小太监，身份卑微，无法时刻随侍皇上左右，但宫中种种变故，我却一一看在眼里，痛在心头。当京城陷落、烽火四起之际，许多人仓皇逃命，而我却始终没有退缩。闯军破城之后，我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四处奔走，苦苦寻觅皇上与王承恩的下落……直到那一日，我在煤山脚下发现了他们……已……已魂归天外……”说到此处，他声音哽咽，几近泣不成声。

“待我含泪将皇上遗体悄然安顿妥当，才趁着夜色，孤身一人悄然逃离京城。一路风餐露宿，忍饥挨饿，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赶到此地……只为亲口向您禀明这段血泪往事，不负忠义之志。”

言罢，王宽深吸一口气，随即又将后续发生的种种惊心动魄的细节，一一向缘慧娓娓道来，字字泣血，句句含悲，令人闻之无不动容。

　　王宽接着说道：一年多来，我在颠沛流离的逃难途中，辗转听闻李自成攻占京城后仅驻守了短短四十二天，便被挥师入关的清军击溃而仓皇撤离。率先进入北京的摄政王多尔衮，打着“为君父报仇”的正义旗号，寻得崇祯皇帝与田贵妃的陵墓，并在墓前隆重举行了庄严肃穆的祭奠大典，以彰显其正统之名，安抚天下人心。

听了这些，缘慧久久沉默不语，任凭悲伤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衣襟。王宽站在一旁，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默默陪伴在侧，心中满是焦急与怜惜。

接连数日，缘慧皆如此神情恍惚、黯然神伤，茶饭不思，言语寥寥。这可急坏了王宽，也深深牵动了明惠的心。明惠敏锐地察觉到，自从王宽到来之后，缘慧仿佛变了一个人——昔日那温润如玉、宁静淡泊的神情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哀愁与隐忍的痛楚。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夜不能寐，只盼能寻得一丝突破口，解开心结。

这天清晨，阳光透过窗棂洒进屋内，明惠轻轻推开房门，将缘慧请进了自己的房间。屋内焚着一缕檀香，气息清幽。她拉着缘慧的手，目光温柔而坚定，轻声说道：

“我知道你心里藏着事，压得沉重。若你信我，便说出来吧，不必独自承受。无论风雨多大，我都愿与你一同分担。”

缘慧望着明惠那双充满关切与真诚的眼睛，长久以来强撑的坚强终于崩塌。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恸，伏在明惠肩头放声痛哭，哭声中饱含了多年压抑的委屈、恐惧与思念。随后，她一边抽泣，一边断断续续地诉说了自己的身世之谜，以及那场震动京城、改变命运的惊天巨变。

明惠静静地听着，心潮翻涌，震惊不已。直到此刻，她才真正知晓缘慧的真实身份。起初，她只隐隐觉得缘慧气质非凡，来历不凡，绝非寻常女子；却万万没想到，她竟背负着如此惊人的过往，牵连着皇室秘辛与家国血泪。一时间，敬意、心疼、震撼交织于心，令她久久无法言语。

康熙元年，全空大师于圣寿寺安然圆寂。遵其遗愿，明惠继任为圣寿寺住持，并为恩师举行了一场庄严肃穆的火葬仪式，随后将骨灰虔诚地撒遍四坪里连绵起伏的山岭之间，让大师的灵魄与青山共存，与天地同息。缘慧忆起全空大师昔日对自己的悉心教诲与慈爱关怀，悲从中来，不禁伏地痛哭，泪如雨下，久久难以平复。

约莫两年之后，王宽再度踏足圣寿寺，专程探望隐居于此的公主。他神情凝重地告诉公主：当年留在京城的那位被称为“坤兴公主”的婉儿，终究未能逃脱清廷的逼迫，被迫嫁予周显。然而，在第三年身怀六甲之际，她毅然选择自尽身亡，至死守住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未吐露半分身世之谜。此外，太子、永王与定王在清军入关之际，曾被李自成带入军中，自此音讯杳然，生死难料，令人扼腕叹息。

缘慧闻此噩耗，顿时潸然泪下，悲恸难抑，口中连连哀叹命运无常、家国飘零，仿佛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随之烟消云散。

王宽见状，心生怜惜，决意留下陪伴。他不再远行，安心在圣寿寺中操持杂务——每日挑水劈柴，焚香扫院，默默守护在这位历经劫难的公主身旁。他深知她孤苦无依，更放心不下她一人独对苍山暮雪，于是以最朴素的方式，延续着一段深沉而无声的忠诚与温情。

康熙十年，德高望重的明惠大师在静谧安然中走完了她毕生修行的旅程。她无疾而终，悄然圆寂，仿佛秋叶随风归去，留下满寺清音与无尽追思。临终之际，她留下两条遗愿，字字恳切，句句深情：

其一，由缘慧继任圣寿寺住持之位，承续法脉，光大禅门；其二，将其遗体安葬于寺庙后山三十丈处的幽静山坳之中，依山傍林，与青松翠柏为伴，永守佛门清净。

缘慧含悲忍泪，率领众僧依照遗嘱，将明惠大师庄重安葬于苍松掩映、云雾缭绕的山坳深处。随后，她召集全寺僧众，神情肃穆地说道：

“我们当永远铭记全空大师与明惠大师一生的高洁修为与慈悲胸怀。他们以佛法济世，以仁心度人。我们应以他们为楷模，精进修行，恪守戒律，将所学法术悉数用于解除黎民百姓之疾苦。要常为苍生祈福纳祥，降下甘霖瑞雪，驱除灾厄，护佑一方安宁。”

缘慧不仅是言传，更是身教。她率先垂范，不辞辛劳，每日带领弟子走村串户，深入田间巷陌，为贫病者诵经祈福，为困顿者排忧解难。无论是风雨交加的寒夜，还是烈日炎炎的酷暑，她的身影始终出现在百姓最需要的地方。

一时间，圣寿寺声名远播，香火鼎盛，信众如织。钟鼓之声回荡山谷，梵音袅袅萦绕乡野。百姓们口耳相传，无不感念缘慧大师的仁德与慈悲，赞颂她如菩萨再世，泽被苍生，福佑万家。

十二、缘慧大师圆寂，清廷追赠谥号：长平公主

康熙二十八年冬，寒风萧瑟，天地凝霜。缘慧大师走完了她波澜起伏的一生，于圣寿寺中安然圆寂，享年五十有九。临终之际，她留下遗愿——葬于寺庙之侧，魂归故土，日日守望那座承载了她毕生信仰与寄托的圣寿寺，仿佛仍能听见晨钟暮鼓，看见香火缭绕。

年逾八旬的王宽闻讯悲恸不已，老泪纵横。她心中翻涌着难以言说的愤懑与哀伤——当年那个天真烂漫、娇艳如花的小姑娘，因国破家亡、战火纷飞而深受重创，年仅十余岁便遁入空门，远离红尘，在这偏僻山野间默默传经布道数十载。一生清苦孤寂，身后竟无一亲人在侧送终！所幸宁羌州百姓淳朴仁厚，对她敬若神明，常年供奉膜拜，以赤诚之心呵护这位“缘慧大师”。然而，谁又能知晓，这位静默修行的尼师，竟是前明皇室血脉、崇祯帝亲女——坤兴公主？

如今斯人已逝，尘缘尽断，秘密亦不必再藏。经过数夜辗转反侧、痛定思痛的深思，王宽终于下定决心，要为公主正名于天下。她不顾年迈体衰，毅然只身前往宁羌州衙，揭开那段被岁月掩埋的惊世真相。

当王宽颤巍巍地步入州衙，将公主的真实身份娓娓道来之时，满堂官员无不震惊失色！清廷查访前明宗室后裔已历数十年，竟未曾料到，在这偏远之地，竟隐匿着一位真正的皇族遗孤！更令人骇然的是，此人竟是崇祯皇帝的亲生女儿——坤兴公主！待州官细验王宽所携之物：昔日宫中旧器、龙纹锦囊、凤钗玉佩，尤其是那条刻有“坤兴”铭文的御用白玉项链与一对雕凤嵌珠的手镯，件件皆为皇家信物，无可伪造。众人顿首信服，再无疑虑。

此事非同小可，州府上下如临大敌，立即层层上报，奏请朝廷定夺。同时安抚王宽，令其暂且回返寺庙，静候圣裁。

数月之后，省府终于传来批复：“据王翁所述，业已遣员赴京详查。前朝宫中确有王姓内侍其人，职司宫闱，忠谨可考。至于坤兴公主流落宁羌一事，虽京中所记该公主早年薨逝，然两地‘坤兴’皆无悖逆之言、反清之举，且修行为善，德泽一方。皇上仁心广被，特予恩典，追谥圣寿寺圆寂之‘坤兴公主’为‘长平公主’，以彰其节，以慰其魂。另，王翁忠义可嘉，护主有功，宜加优恤，善待终身。”

州官接旨，肃然动容。随即亲率僚属奔赴圣寿寺，在公主墓前设坛祭奠，焚香告天，宣读圣谕，正式宣布追谥之命。那一刻，松柏低吟，山风轻拂，似天地共哀，万籁同悲。

王宽跪于墓前，老泪纵横，喃喃自语：“公主啊，您终于有了名分……此生无憾矣！”

办完这件牵动古今的大事之后，王宽悄然离开圣寿寺，身影渐隐于苍茫云海之间，自此杳无音讯，不知所终……

……

真是天地悠悠，过客匆匆！

浮生若梦，百代沧桑俱成过往；荣辱兴亡，不过历史长河中的一缕烟霞。

一切皆已远去！

回望寺坪里，但见青山如黛，松涛阵阵，溪水潺潺依旧。唯有一抔黄土，掩尽风华绝代，徒留世人一声长叹——玉人早已化作青烟，随风散入千峰暮色之中……

　

　 作者：唐贤通 （笔名：咸通随笔）

一位深耕历史与地理领域的文史爱好者。早年就读于宝鸡文理学院历史系史地专科，系统修习两年，打下了坚实的专业基础。毕业后曾短暂投身教育事业，执鞭讲台，播撒知识的种子。后因机缘转折，转入乡真发展与文化旅游工作，开启了别具一格的职业旅程。现为《青年作家网》文学会员、签约作家。

虽职业路径几经变迁，但他始终秉持历史专业初心，坚持尊重历史本真，反对虚构歪曲，力求还原岁月的真实面貌。与此同时，出于推动地方文旅发展的现实需要，他又深谙“旅游即讲故事”的传播之道，善于以生动叙事唤醒沉睡的文化记忆，赋予山水人文以温度与灵魂。

正如他本人略带自嘲却又意味深长坦言：“这真是一个充满张力的矛盾体。”——在求真与叙事之间，在史实与演绎之中，他不断探索着历史传承与文化传播之道。

　参考文献：

《明末清初六十年》

《大明王朝三百年》

《明朝的那些事儿》

《闯王李自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