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候鸟迁徙而至

聂建新

清晨的湖边，风还带着些许凉意，我戴上白色帽子，抱起孩子轻轻走向木栈道。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几只白鹭已掠过水面，翅膀划开晨雾，像一封封来自远方的信，宣告着季节的流转。孩子在我怀里仰起头，小手指向天际，那里，一群候鸟正排成“人”字，缓缓飞过城市上空。高楼的玻璃幕墙映着初升的光，湖面如镜，把飞鸟与城市一同揽入怀中。

湖边渐渐热闹起来。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岸边，有的举起手机，有的架起相机，镜头齐刷刷对准天空。没有人说话，只有快门声轻轻响起，像是怕惊扰了这场年复一年的重逢。白鹭在空中盘旋，时而俯冲入水，激起一圈涟漪，又倏然飞起，落在远处的枝头。一位老人牵着小孙子的手，蹲在岸边石阶上，轻声说：“看，它们回来啦。”孩子仰着脸，眼睛亮得像湖面跳动的光斑。

中午的阳光洒在湖心小路上，我抱着孩子缓步前行。他穿着白色小衣，脑袋靠在我肩上，目光却被湖面吸引。水波轻漾，倒映着高楼与树影，仿佛整座城市都浮在水上。一只白鹭静静立在浅滩，像一位守候时光的旅人。孩子忽然伸手，像是想触碰那倒影中的飞鸟。我笑了，轻声说：“它们不是影子，是真真实实飞回来的。”

下午，湖边的木质平台站满了人。孩子们被高高举起，大人们则忙着记录这难得的瞬间。远处，几只白鹭在空中交错飞翔，翅膀拍打着风，也拍打着人们心底的记忆。我站在人群边缘，孩子在我怀里安静地望着天空。那一刻，我忽然明白，这些鸟儿飞越千山万水，不只是为了温暖的南方，更是为了回到这一片熟悉的水域，回到我们共同守望的季节。

一位摄影师悄悄靠近，按下快门。镜头里，是大人与孩子共同仰望的侧脸，是湖面与高楼交织的倒影，是白鹭掠过天际的弧线。这画面不需要修饰，它本身就是一首诗——关于重逢，关于自然，关于城市里悄然生长的温柔。

湖边的人群没有散去。他们或站或坐，像一群等待信使的守望者。白鸟在湖面起落，时而低飞，时而停驻，仿佛在与这座城市低语。高楼林立，绿树成荫，而这些飞鸟，正是连接自然与都市的信使。它们不声不响地来，却让整个湖畔都染上了久别重逢的喜悦。

我蹲下身，让孩子的小脚踩在木板上。他摇摇晃晃地站稳，小手扶着我的肩膀，目光仍追随着天空。人们笑着拍照，记录下这平凡却动人的时刻。白鹭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线，像在书写一封封未署名的家书。而我们，只是静静地读着，读着它们年年如期而至的承诺。

老人牵着婴儿的手，慢慢走在湖边小径上。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光影，老人笑着，轻声哼起一支老歌。婴儿咯咯地笑，脚步蹒跚，却执着地向前。那座拱门般的建筑静静伫立，像一道通往记忆的门。我忽然想起，我小时候也这样被牵着，走过相似的湖边，看过相似的飞鸟。

站在雕塑前，孩子被奶奶抱在怀里，爷爷在一旁调整相机。孩子穿着红边白衣，眼睛亮亮的，像盛满了整个湖的光。他们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在等待某个特别的瞬间——一只白鹭恰好飞过镜头，掠过雕塑的顶端，像为这一刻加冕。

那座白色雕塑上，几个孩童的雕像手拉着手，仿佛永远在奔跑。老人抱着婴儿站在下方，抬头望着天空。远处，高楼与绿树交错，白鹭在云下飞翔。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老人的眼神里，有回忆，也有期待——也许，他也曾是那个被抱着看鸟的孩子。

雕塑前，抱着孩子，两人专注地望着前方。那是一群白鹭正从水面腾空而起，翅膀展开，像一片片飘向天空的云。孩子的小手微微抬起，像是想抓住什么。爷爷没有阻止，只是轻轻托住他的腰，任他伸向那不可触及的远方。

木平台上，云层缓缓流动，光影在雕塑与湖面间游走。我抱着孩子，站在那座婴儿雕像的对面。他忽然转过头，对着我笑了一下，然后又专注地望向天空。那一刻，我仿佛看见了生命的循环——我们都是被抱着看世界的孩子，终有一天，也会抱着别人，讲述飞鸟归来的故事。

我忍不住将孩子高高举起。他咯咯笑着，小手挥舞，仿佛要触到那低飞的白鹭。红色的救生圈挂在平台边，在风中轻轻晃动，像一个守护的符号。远处的高楼静静矗立，绿树在风中轻摇，而我们，在这片宁静中，成了自然与城市交汇的一帧画面。

傍晚，湖面泛起淡淡的金光。我抱着孩子坐在长椅上，他靠在我怀里，渐渐安静下来。白鹭陆续归巢，只留下几道剪影在天边游走。他穿着卡通T恤，小脑袋一点一点，像是困了，却又舍不得闭眼。我轻抚他的背，心想：明年，它们还会回来吧？而我们，也会再来。

回程的路上，孩子在我怀里睡着了。他嘴角微微上扬，像是梦见了飞翔的鸟。湖边的树影在车窗上掠过，高楼渐渐远去，而那片水域，依旧静静守候着下一次的重逢。

第二天清晨，我又来到湖边。几个人背对着我站着，凝望着天空。没有人说话，但那份默契，像湖水一样平静而深沉。飞鸟的身影在云层间穿梭，仿佛在提醒我们：有些约定，不必言语，年年如期，便已足够。

这座城市从不缺少喧嚣，但在这片湖边，却总有一刻的宁静。当白鹭掠过玻璃幕墙，当飞鸟的影子落在钢筋水泥之间，我忽然觉得，自然从未离开。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与我们共存。

又见候鸟迁徙而至。它们不带行李，不写信，却用翅膀写下最长的归途。而我们，在湖边，在树下，在城市的缝隙里，一次次抬头，一次次微笑——因为我们知道，它们回来了，春天，也就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