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盆河的回声

乐 山

石盆河的回声

20251010

初识石盆河，是在1969年春节后的寒风里。那天晚上，我挤在下伏头村的露天剧场里，满心期待着“大戏”的开场，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一个陌生村庄的宣传队。

舞台上的锣鼓敲得热闹，唱腔里夹着山西口音的粗犷，台下有观众低声议论着“石盆河”村名的来历——村口有一口天然石臼，形如巨盆，丹河的支流从此蜿蜒而过，因而得名。

我好奇地向身旁一位裹着旧棉袄的大哥打听石盆河的归属，却被他一句“晋城的大山里，远着呢！”呛得哑口无言。那语气里的疏离，像一道无形的界碑，将少年的好奇生生挡在了河南境内。

三十六载光阴弹指而过。2005年秋，丹河峡谷的旅游通道贯通后，我驱车穿庙岭、越九渡，转宋窑，再过尸军口，一路颠簸终于抵达了石盆河。

村口那棵老槐树依旧虬枝盘错，树下农家院的老板娘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饸饹面。

聊山村，忆往事，自然离不开“村村通”带来的变化：“当年俺们去下伏头村唱戏，翻山越岭大半天，台上唱完连夜返，路上耗的工夫比唱两台戏的时间还长！”她笑得豁达，眼角的皱纹里却藏着一丝岁月的疲惫。

我猛然惊醒——原来她就是当年宣传队里那位梳着羊角小辫、提一篮鸡蛋去军营慰问的姑娘。时光如丹河水，悄无声息地卷走了青春，却将记忆沉淀在了石盆河里。

　　

退休后，我骑单车多次游访石盆河。

柏油路替代了昔日的羊肠小道，山风依旧清冽，只是老槐树下的农家院已换了主人。新店主说，前任老板娘随子女迁去了城里，再未归来。

我倚在槐树下，看夕阳将石盆河的影子拉得悠长。那口传说中的石盆仍在村口静卧，盛过雨水，映过星月，如今只剩几片落叶浮在水面。

当年戏台上的梆子声、山路上的脚步声、老板娘的笑语声，仿佛都凝成了河底的鹅卵石，被流水打磨得温润如玉。

山河依旧，人事已非。石盆河像一位沉默的故人，以它的亘古不变照见世间的流转。我一次次骑行至此，或许不只是为追寻旧梦，更是想印证：有些地方，虽初识于偶然，却注定要用一生的步履去丈量彼此之间、那些被岁月织就的、细密而坚韧的缘分之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