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春节快到了,老陈突然向学校提出终止合同,说在塔里木极度不适应,再待下去身体就垮了。学校领导说一时找不到教师接替,你必须再教一个学期,给学校一个再找接替教师的时间。老陈说我不管,我不能把身体垮在这里。之后怎么处理不得而知,反正老陈在一天的早晨,打包收拾东西走人了。然而几个小时后,学校校长就被团部领导叫去,并很快和团部保卫处的人坐吉普车往库尔勒方向飞驰而去。</p><p class="ql-block"> 学校教导主任找我谈话:“王老师,你没发现陈老师有什么异样吗?”我摇头:“我和他一般不接触。”“晚上你没发现有人到他宿舍?”“晚上我在宿舍看作业、备课,不愿意出门,没发现……”这是实话,我因要节约开支,一直没有置办棉衣裤,塔里木早晚温差大,冬天的夜晚室外很快降到零下四十多度,所以懒得出门溜达。教导主任又和我随便聊了几句,走了。然而我发现学校里弥漫着一种怪怪的气氛,相互交头接耳议论着什么。</p><p class="ql-block"> 傍晚,校长满脸疲惫地回到学校。有老师凑到校长跟前问:“追回来了?”校长答:“追回来了,是在大河沿。”“是吗?哎呀,追回来就好,追回来就好。”我以为是追回来的是老陈。晚上不见老陈开宿舍的门。老吴来我宿舍串门,进门就说:“怎么样?让我说准了吧,这老小子出事了!”我说:“出什么事了,不就是他硬性终止合同吗,还什么大事?”老吴大眼瞪得像铜铃:“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我说:“到底什么事儿?”他说:“看来你是真不知道——老陈这老小子拐一个女娃子跑了,团保卫处和校长追到库尔勒没追上,立马又追到大河沿,才把那女娃子追回来——就差那么一点点时间就上火车了!”“啊?!”这回轮到我瞪大了眼。</p><p class="ql-block"> 原来兵团里组成人员主要是王震率领的解放军进疆后,根据中央指示就地军垦,之后又有部分复员军人加入;第二部分是各大城市的支边知识青年;还有很小部分是所谓“盲流”和劳教释放人员就地安排到兵团。八十年代伊始,知识青年掀起了回城潮,团场里的上海、天津等城市的知青陆续回城,我们这些招聘教师就是顶替那些回城知青的。城市知青的回归,引起兵团一些老职工子女的艳羡,也想离开塔里木。老陈就是借此机会,把一个思想单纯又向往大城市生活的女孩子说动,说他在杭州有广泛的人脉关系,许诺给她在杭州城里找工作。于是这女孩子信以为真,每天晚上都要在老陈宿舍呆很晚才回学生宿舍。而据老吴说,这女孩子在老陈宿舍时,老陈都把宿舍门销死,窗帘拉严。“那晚很晚了,老陈还关了灯,快天亮时那女娃子才离开老陈宿舍的。哎,你知道那女娃子是怎么离开的吗?”我摇头。老吴就带了表演,对我说:“老陈这小子先像老鼠出洞般,探头探脑向四周踅摸一圈,走出房门,佯咳嗽几声,确信四周无人,才对房内一招手,那女娃子‘吱溜’一下蹿出房门,蹑手蹑脚急匆匆跑回女生宿舍。老陈看那女娃子跑远了,才又看了下四周,溜进自己房间,关上门。”我对老吴说:“那晚你肯定也没睡好觉。”老吴脸一红:“王老师你什么意思?我是夜里出来上茅厕,无意发现的。”我打躬作揖:“没什么意思,我是说,你对同志关心,你对同志关心……”</p><p class="ql-block"> 之后我知道,兵团职工很少回家探亲,虽说团里按规定一定年限回家探亲,报销来回车票。但一大家子路途花销,回家后孝敬父母,走亲串友等,往往几年的积蓄就全花上了。为了节约,很多兵团职工只是寄钱回家孝敬父母,轻易不探亲。即便回家探亲,为节约开支,也尽量不带孩子,因此有些兵团职工的孩子甚至就没有回过内地,我的一些学生甚至没见过火车。而有些大城市知青的孩子回一趟家,回来后那种眉飞色舞的描述,这让好多兵团的孩子心生无限艳羡。所以一些年轻人向往内地,想离开塔里木也就情有可原了。而我也因此生出无限敬意——我们那些老兵团职工们,战争年代枪林弹雨流血、和平年代戍边屯垦流汗,战风沙、斗干旱,种出一道道防护林带,开垦出大片农田,从仅仅养活自己,到给国家做出贡献,居住条件也慢慢从住地窝子建起了初具规模的地面住房,……他们奉献了自己的青春年华,又要自己的下一代扎根边疆,继承他们的事业,他们是当代最可敬爱的人!</p><p class="ql-block"> 老吴和我几乎同时离开三十三团的,只不过我比他早那么一点点——我是第二年学生高考一结束就离开的,我要赶回泰安参加大专函授最后一门功课考试;老吴则是高考成绩下发后离开的。老吴的离开,不是他提出的,是兵团辞退。因为他所教的数学成绩一塌糊涂,平均只有20多分,在农二师乃至整个新疆建设兵团的中学高考成绩排名都垫了底。学生反映他在课堂很少讲课,布置作业后,他就自己坐一旁打瞌睡。学生作业也很少批改,有时就把答案写黑板上,让学生自己相互批改一下。有学生要问问题,他就不耐烦,说:“这问题我讲多少遍了?自己看书去!真笨,简直钻个眼儿都不透气儿。”学校领导要求教师相互听课。有一次我悄悄混在我担任班主任的教室后听他的课。他讲着讲着,一个数学定理竟怎么也推导不出来了,还是下边一个学生一提示,他才恍然大悟,把课讲下去。待到下课他发现我在听他的课时,大为不悦:“王老师,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偷袭我,不地道!”我拍着他的后背:“学校让相互听课,做做样子嘛,学习学习,再说吴老师您讲得很好啊!充分调动学生的积极主动性,对我启发很大。”他狐疑地望着我:“在领导面前也这样说?”我举右手:“天地良心,不瞒不欺。”他感激地握住我的手:“王老师,您是好人啊!”</p><p class="ql-block"> 对兵团的辞退,老吴不服:“是我教的不好吗?你们这里的学生基础太差劲了,这能怪我吗?”学校领导说:“我们不否认学生基础差,可你教了一年,不但没有一点起色,成绩反而下降了,根据我们签的合同规定,我们有权辞退你。”老吴还是不服气,说他如何如何下功夫,是班主任不配合他,不给他留课下做作业的时间,扯他的后腿。班主任是我,此时我已回泰安正准备参加函授考试,他认为没有人和他质对。学校领导说:“那你拿出你的备课本让大伙瞧瞧!”老吴说话就没了底气,说:“算啦算啦,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看我不顺眼,辞退我,什么理由找不出来?算啦算啦,你们按合同规定,把应该给我的算清,我走人!”原来,老吴除了团领导来听课那几节课备得仔细,其他时间就根本没备课。也有老师说,老吴肚子里根本没什么墨水,就是个骗子。</p><p class="ql-block"> 其实平心而论,也许老吴老陈确有一定的真才实学,然而他们先把自己吹胀,人们对他们的期望值被推向高峰,而他们又根本没接触过教育,实践中稍一露出破绽,就很容易从高高的期望值峰巅跌落地面碎成一地烂泥。再一个原因,是他们自身问题——没有把心思用在教学上。再如老陈,本身品质就有问题,很容易将单纯的学生带偏。</p><p class="ql-block"> 所以,教师是教育改革的关键!</p><p class="ql-block">(全文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