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绳者：朱灯鉴目

云中行者

警车“呜哇呜哇”把我往城里拖，手铐在背后勒得腕骨咔咔响。我盯着车顶那盏破警灯，红一下蓝一下，把脸照得跟鬼似的。脑子里却全是妈妈：她现在是不是扶着透析室门框排队？票被黄牛买断，她走不动，会不会一屁股坐地上？越想越躁，我抬脚踹前座椅，“放我下去！老子要救人！”

“救谁？救你自己吧！”副驾驶胖警回头，一巴掌拍我脑袋，“坐好！”他肩章歪了，领口一层油汗，显然也是跑了一天的苦命人。我咬牙闭嘴，知道硬来没用，得先攒点理智。

窗外天已经黑透，高架灯一盏盏往后飞，像弹幕刷“杀人犯”。我低头看鞋，鞋面沾着玻璃桥上的血，暗红，干成壳。那一刻我又回到吊桥——风、尖叫、断绳、下坠的人影。可我记得清清楚楚，刀口是向外推人，不是往里割！除非……除非有人换了我的手。

念头一闪，我后背唰地凉了。对，相机！SD卡还在我兜里，被搜走前我塞进内裤夹层。只要卡没丢，就能还我清白。我扭了扭屁股，感到塑料片硌肉，心才定了半截。

警车拐进分局大院，铁门“哗啦”关上。灯光惨白，照得院子像一口井。我被推下车，踉跄往里走，值班室电视里正放重播——“天堑峡特大直播杀人案”，画面定格在我割绳那一帧，字幕血红：嫌疑人荆某已被抓获。我心里骂娘，面上却笑，笑得腮帮子酸：行，老子也成网红了。

审讯室白墙冷光，一台摄像机对准椅子，像另一台直播相机。桌对面坐着个年轻女警，短发，眼角有颗泪痣。她翻档案，声音平板：“姓名？”

“荆未断，直播间ID‘不断绳’。”我故意咧嘴，露出断门牙。她没笑，继续问：“为什么割绳？”

“为了救人。”我往前凑，手铐链哗啦，“桥面承重极限，不断绳全得死。”

“有证据吗？”

“我裤裆里有SD卡，原始录像。”我压低声音。她挑眉，明显不信，却还是起身出门。片刻后，一个穿便衣的男人进来，三十出头，左耳戴着微型耳麦，冲我温和一笑：“卡我们收了，别惦记。”

我心口“咯噔”一下——卡被拿走，我却没离开视线，说明他们早就知道藏哪。便衣拍拍我肩，像安抚又像警告：“技术室正分析，你配合点，还能争取宽大。”说完走了。铁门“砰”一声，我独自被铐在椅脚，灯光烤得我头皮发麻。

时间被墙钟滴答拉长，我数了四百七十三下，门终于开。泪痣女警进来，脸色比刚才还白：“卡是空的，没数据。”

“放屁！”我蹿起来，椅子带翻，“原始视频被覆盖了！”她后退半步，手摸向腰后。我深吸气，强迫自己坐回，脑里齿轮狂转：卡在我内裤，他们怎么换？除非……有人提前复制，再调包。谁？只有现场搜我身的警察！

我抬头看墙角摄像机，红灯闪，像盛曜那台相机。盛曜——MCN大佬，流量阎王。父亲矿难时，他剪辑的视频满天飞；今天吊桥事故，他旗下账号第一时间推送“杀人直播”。我浑身汗毛竖立：这一切像排练好的剧本，而我只是被选中的演员。

泪痣女警忽然压低嗓音：“我相信你。”她飞快瞥一眼摄像头，把一张折成小方块的纸塞进我手心，“洗手间，右数第二个隔间。”说完转身出门。两个男警进来，把我架起拖走。我攥着纸，一路心跳如鼓。

洗手间冷清，白炽灯嗡嗡响。我装作解手，蹲在隔间打开纸条——一串数字：WiFi密码+IP地址。背面一行小字：“机房硬盘，原始视频，02:30换岗。”我咬紧牙关，血往头上涌：有人帮我，也是拿命赌。02:30，只有十分钟空档，错过就等起诉、审判、枪子。

我深呼吸，把纸条吞进肚，铁锈味混着纸浆，恶心却踏实。走出来，凉水冲脸，抬头看镜——里面的人眼窝深陷，嘴角却翘，像父亲矿难前夜那个笑：别怕，绳子断了，命还在。

我对自己说：荆未断，今晚你要么洗清罪名，要么坐实杀人犯——但绝不能白死。红灯在背后闪，像阎王眨眼。我咧嘴回它：老子还没演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