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2025阴月26.48-607》</p><p class="ql-block">一一跟着枫叶去新疆途中第十七天-通往西极的路上(1)</p><p class="ql-block"> 十月二十五记</p><p class="ql-block"> 车轮卷起细碎的沙尘,在康苏边检站的栏杆前缓缓停住。司机说,要等二十分钟。我靠在窗边,看外面那个被按下暂停键的世界。</p><p class="ql-block"> 天是晴的,那种只在西北才有的、毫无保留的晴。阳光慷慨泼洒,却穿不透空中那层灰白的薄纱——那是帕米尔高原特有的雾霾,像一袭轻纱,让远山近水都失了锐利的边界,温柔得不像话。</p><p class="ql-block"> 车窗外,丹霞地貌绵延不绝。初看只觉得荒凉,土黄、赭红、灰白层层叠叠,像大地裸露的筋骨。可看久了,竟看出几分凄美。那些褶皱是千年风沙刻下的年轮,那些色彩是地质运动留下的血泪。荒凉到极致,反而生出一种壮阔的诗意。我们常说“不带眼荒”,此刻才懂,荒凉不是空无,而是另一种丰盛。</p><p class="ql-block"> 打开手机定位,深沟之下,康苏河静静流淌。它是这片苍茫里唯一的动感,像一条银链,串起两岸的寂静。远山层层叠叠,如画屏展开——不,更像谁家案头的盆景,被造物主随手安置在这天地之间。那么精巧,又那么宏大。</p><p class="ql-block"> 沟底的旱柳叶子全黄了,在灰黄背景里格外醒目。可我的目光,却被低矮的千里光吸引。它们紧贴地面,毛茸茸的叶片在斜照里泛着银光,不像旱柳那样招摇,只是安静地、笃定地开着。这种低调的生命力,反倒更让人心动。</p><p class="ql-block"> 同车的老年朋友们早已下车活动。平均年龄超过六十的他们,此刻却像一群逃课的孩子,在路边摆各种姿势拍照,笑声能惊起远处的飞鸟。有个穿红色冲锋衣的阿姨,正踮脚去够一枝旱柳,那专注的神情,恍如少女。旅途会让人变年轻,原来是真的。</p><p class="ql-block"> 栏杆抬起前,我记下了这个长长的地名: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克孜勒苏柯尔克孜自治州乌恰县581国道。每一个字都像这片土地一样,有着独特的节奏和分量。</p><p class="ql-block"> 继续前行,我们彻底沉入丹霞的怀抱。山势变幻无穷,时而如凝固的波浪,时而如倾颓的城堡。阳光渐渐西斜,给这片五彩大地镀上更深沉的颜色。</p><p class="ql-block"> 我想起那些千里光。在这看似不毛之地,它们找到自己的生存之道——放低姿态,紧贴大地,反而接住了最温暖的阳光。就像这些年过花甲的旅人,褪去了人生的浮华,此刻在天地间找回最简单的快乐。</p><p class="ql-block"> 大巴在蜿蜒的山路上行驶,像一叶扁舟,航行在时间的长河里。而我们,都是这苍茫天地间的朝圣者,用余生丈量世界的辽阔。康苏河还在某处流淌,千里光还在某处发光,而我们已经走过,并把这一切收进行囊,成为暮年最亮的光。</p><p class="ql-block"> 当人生的喧嚣归于平静,我们终于听见世界最初的心跳——那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开始。</p> <p class="ql-block">《2025阴月26.49-608》</p><p class="ql-block">一一跟着枫叶去新疆途中第十七天-通往西报的路上(2)</p><p class="ql-block"> 十月二十五记</p><p class="ql-block"> 山之交汇处</p><p class="ql-block"> 车停时,正是下午一点四十分。四下里静得只剩下风,一种阔大而古老的沉默,将我们轻轻地拥住了。眼前便是天山与昆仑山交汇的地方了。这两条巨龙似的山系,在此处碰了头,那磅礴的、无言的气势,便沉沉地压了下来,教人不由得屏住了息。</p><p class="ql-block"> 我举目望去,心里便是一惊。这竟是怎样一片被天地用尽颜料挥洒过的土地!远望是昆仑,一派沉郁的苍青,岩石裸露着,像铁铸的巨灵,带着亘古的寒意。近处则是天山支脉,那山体却全然不同,是奔放的、热烈的丹霞。大片的赫红是它的底色,仿佛地火还在皮下暗暗地流;其间又夹杂着石膏似的纯白,与一种不知名的、黯淡的绿,像是谁将一块巨大的、生了铜锈的青铜,嵌在了山的肌理之中。这一青一红,一冷一热,遥遥相对着,仿佛两个性格迥异的太古神祇,在此对峙了亿万年,谁也不言语,只用身姿与颜色,诉说着各自的威严。</p><p class="ql-block"> 我的目光,便从这宏大的山色,缓缓地收回到脚下。地上并无清晰的路径,只有干涸的沟壑,纵横着,像是大地老人额上深刻的皱纹。那沟底的颜色也怪,非黄非绿,是一种碱性的、灰扑扑的调子,看着便觉得嘴里有些发涩。而就在这片苍凉得近乎残酷的底色上,我看见了它们——一丛丛,一簇簇,那名为“盐爪爪”的植物。</p><p class="ql-block"> 它们的样子实在是谦卑的。矮矮的,几乎是匍匐在地上,那肉质的小叶,在烈日下泛着一种奇异的灰绿光泽,肥厚得有些不真实,仿佛轻轻一掐,就能迸出咸涩的汁液来。然而,就是这一点点卑微的绿意,却像不甘寂灭的魂灵,死死地抓住了身下这片苦涩的土壤。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照在它们身上,那一片片小叶竟反射出点点晶光,像无数细碎的盐粒,又像倔强的泪珠。它们一组一组地,散落在广漠的砾石之间,红土之上,这卑微与宏大的映衬,这柔韧与刚硬的对照,竟生出一种惊心动魄的、悲壮的美来。</p><p class="ql-block"> 我蹲下身,几乎能感到它们那沉默的呐喊。忽然想起关于它的种种:它能从盐碱的土里,生生吸出钠离子来,以自己的身躯为战场,与这严酷的环境搏斗,一寸一寸地,为后来者改良着生的土壤。它又是骆驼与羊群冬日里救命的食粮,以自己的多汁的肉身,延续着游牧的星火。甚至它的种子,在荒年也曾被磨成粉,喂养过挣扎的人们。</p><p class="ql-block"> 风更紧了些,掠过盐爪爪的丛莽,发出一种极细微的、簌簌的声响,像是叹息,又像是低语。我站起身,再度环视这浩渺的天地。那青色的昆仑,红色的山峦,依旧默然耸立,是永恒的、不容分说的背景。而眼前这耀眼的盐爪爪,却成了这画卷上最动人心魄的焦点。</p><p class="ql-block"> 美,原来未必是温婉柔顺的。在这山之交汇处,美是一种蛮横的力,是色彩的强烈冲撞,是生命与荒芜的殊死搏斗,是那最卑微者所展现出的、最不肯屈服的韧性。这一点点的绿,竟比那整座山的红与青,更教我心神动摇。</p><p class="ql-block"> 车将行时,我最后回望了一眼。阳光正好,将这山峦、这荒漠、这盐爪爪,都镀上了一层融融的金色。这真是一个美好的地方。它的美好,不在于宜人,而在于真实;不在于柔媚,而在于力量。那盐爪爪的耀眼的绿,已如一枚印记,深深地,烙在我心里了。</p><p class="ql-block">9:19分。</p> <p class="ql-block">6.66 复制打开抖音,看看【言的世界的作品】植物百科盐爪爪:顽强生长在盐碱地的神奇小灌木# 盐... https://v.douyin.com/N6CMS9Y1wOc/ 02/11 FHV:/ K@J.VY</p><p class="ql-block">20:52分。</p> <p class="ql-block">《2025阴月26.50-609》</p><p class="ql-block">一一跟着枫叶去新疆途中第十七天-中国西极</p><p class="ql-block"> 十月二十五记</p><p class="ql-block"> 西极印记</p><p class="ql-block"> 车抵西极之地时,正是下午二点十分。日头白晃晃地悬着,四下里是一种被曝晒得太久的、沉甸甸的寂静。目光所及,是茫茫的戈壁,赭黄的土地绵延到天边,与同样颜色的远山混在一起,仿佛天地初开,便是这般模样。向导说,从这里上到西极的标志塔,路不算高。有越野车的轰鸣,有骆驼的响鼻,也有马儿不安地刨着蹄子。我却选了那条长长的、蜿蜒向上的步道。它灰扑扑的,迤逦着,真有些像缩在这苍茫天地间的一道古长城遗迹。</p><p class="ql-block"> 走在这“长城”上,才真切地觉出那“从荒凉走向荒凉”的意味。风是干的,裹着沙尘,扑在脸上有细微的痛感。然而,就在这无边的荒凉里,却藏着大地最诚实的秘密——那便是丹霞了。它们并非我想象中那般一味地火红,反倒是以沉潜的土黄与灰白为主,间或有一抹铁锈色的深红,像一道凝固许久的血痕。亿万年的风雨,像最耐心的匠人,将这些巨大的岩体研磨得光润而奇崛,有的如伏兽,有的如倾圮的城垣。这斑斓的褶皱,是光阴写在大地上的日记,一行行,一页页,沉默着,却比任何喧嚣都更撼人心魄。</p><p class="ql-block"> 步道的尽头,便是那座标志塔了。它立在中国版图最西的经纬线上,像一个简洁而坚定的坐标。塔身基座上,刻着方位的十字,东南西北,规规矩矩,是一种不容置疑的标准化。我忽然想起文中那句看似悖论的话——“你心心念念要去的南极村,在中国广东省”。是啊,此处的“西极”与广东的“南极”,无非是人为划定的符号,是我们在广袤空间里为自己设立的一个个念想与坐标。我们奔赴至此,仿佛就为与这个坐标合影,让这抽象的线条,从此沾染上我们风尘仆仆的体温与记忆。</p><p class="ql-block"> 下得塔来,见不远处有当地的柯尔克孜族牧民牵着骆驼等候游客。那骆驼温顺地跪在沙地里,长长的睫毛覆着深色的眼睛,仿佛看惯了这日升月落。不远处,也停着几辆牧民自家的越野车,车身上落满了灰。我忽然懂了,这西极的坐标,对于我,是一个地理的终点;对于他们,却是一道生活的起跑线。若无这“西极”的名号,若无这络绎的“袭”来之客,这片土地或许仍将在亘古的贫瘠中沉睡。而今,骆驼有了驮人的使命,马匹有了奔驰的价值,那小小的越野车,也载起了一家的生计。这荒凉,便也因此有了一丝温润的烟火气。</p><p class="ql-block"> 游客们确是络绎的。许多人脸上贴着小小的国旗贴纸,手里举着鲜艳的五星红旗。那红色,在这以土黄为主调的天地间,显得格外跳脱、明艳。他们以此为背景,笑着,拍着照。这景象,是好看的,是“上相”的。那旗帜在这国境之西猎猎作响,自有一种沉甸甸的分量。</p><p class="ql-block"> 临别时,我看到一位值守的民警,身姿挺拔如这戈壁滩上的白杨。我上前与他合了一张影。相机定格的一瞬,我瞥见他被晒得黝黑的脸上,那双眼睛明亮而坚定,透着一种守护者的专注与坚韧。这身影,与那丹霞的沉静、标志塔的坚毅,蓦地重合在一起。</p><p class="ql-block"> 归途的车上,我回望那渐渐缩小的塔影。它依旧立在荒凉里,但我知道,那荒凉之中,已燃起了许多东西:有大地斑斓的旧梦,有牧民崭新的希望,有游子归家的印证,更有如那民警一般,无数个沉默身影所铸就的、最坚实的坐标。</p><p class="ql-block">9:21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