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王楼里唐风宋韵

诚恳（7766402）

绵阳一日游(6)

在越王楼的廊壁间缓步而行，一堵墨金交辉的诗墙猝然映入眼帘——自唐至清，无数文人骚客的吟咏，皆凝于这黑底金字之间，如星斗缀于夜幕，成了越王楼不灭的魂魄。

越王楼歌

唐.杜甫

绵州州府何磊落，显庆年中越王作。

孤城西北起高楼，碧瓦朱甍照城郭。

楼下长江百丈清，山头落日半轮月。

君王旧迹新人赏，转见千秋万古情。

　　最先撞入心怀的，是杜甫《越王楼歌》中的“孤城西北起高楼，碧瓦朱甍照城郭”。才吟两句，眼前便浮起盛唐气象：朱甍耀江，碧瓦流光，越王楼如一只展翼的凤，栖于涪江之畔。陆游笔下的“上尽江边百尺楼，倚栏极目暮江秋”，又将宋时的萧疏秋意铺展而来——他所凭之栏，竟似与我们指尖轻触的这段木纹，同出一脉，隔千年而相望。

　　李商隐一句“百尺楼高水接天”，写尽楼势之巍然，仿佛楼尖直抵云海；樊宗师“危楼倚天门，如阗星辰宫”，更将此楼化作摘星揽月的仙台。元代吕诚吟道：“午夜水轮斓不收，又看春色满绵州”，将楼头灯火与绵州春夜揉作一卷流光；明代杨慎低叹：“登临虽自适，怀古得无情”，则把凭栏的幽思，悄然织入词章深处。

　　最是清人李调元一句“不见越王台，但见清江流”，令人怅然——昔日台榭早已湮灭于尘土，唯有涪江如练，年年映照今人眼中的楼影。而果亲王一问：“蜀江自昔炳英灵，问今谁继青莲步”，更是将越王楼的文脉，直溯至李白挥毫的星斗之夜，仿佛诗魂未散，仍在江风中低语。

　　这些诗句并非冰冷的刻痕，而是流动的风：唐的豪迈如阳，宋的清寂似秋，元的明丽若晨，清的沉郁如暮，皆被岁月封存在这壁间。伫立诗前，忽有所悟：越王楼从来不是一座孤立的楼宇，而是千载诗人以墨为梁、以诗为柱，共同架起的一座精神高台——它横跨涪江，只为让每一个登临者，都能接住那一缕自盛唐吹来的风。

　　步入越王楼的器物展厅，玻璃柜中几尊唐三彩骤然点亮了目光——黄、绿、褐釉交织流淌，将盛唐的繁华与舒展，尽数封存在这方寸陶土之间。

　　这些陶俑的釉色不尚鲜亮，却透出岁月沉淀的温润：黄如透蜜，绿似浸玉，褐若陈酒。它们不是冰冷的文物，而是盛唐的切片——是仕女的笑靥、乐师的弦音、驼队的风尘，被釉彩封存，在越王楼中静候千年，只为在某一刻，与登楼者的目光相逢，传递那一抹盛唐的温度。

　　在越王楼逐层逛展时，最牵住目光的，是廊壁间那一幅幅仿唐壁画——它们像被时光浸黄的信笺，把盛唐的衣袂、烟火、鼓角，都妥帖地藏在了墙里。

　　这些壁画的底色是泛黄的，像被岁月磨过的旧帛，可颜料里的红、绿、金，却把千年前的鲜活都焐热了。站在画前，仿佛能听见驼铃撞着乐声，看见仕女的罗裙扫过石阶——越王楼的墙，哪里是墙呢？是把盛唐裁成了卷，等每个登楼的人，来掀一页风。

　　临行之际，细雨又悄然飘落。回望越王楼，它静立涪江之畔，如一位阅尽沧桑的老者，将唐风宋韵、诗情画意，尽数酿成绵州城的灵魂。原来所谓“登楼”，登的何止是砖石木构？那是踏着千年的诗行，与杜甫的远眺、陆游的秋思、李商隐的云梦，在江风中悄然相逢——一瞬千年，风起时，楼未语，心已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