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琴心芳魂》：“二见”钟情（二）

果林豫北蝈蝈

　　什么事都怕做夹生饭，婚姻问题也如此。若冰二十五六岁了，连个对象也没有。并非家庭条件太差，也不是人长得太丑，更不是少德无才是个窝囊废。原因就在于，在婚恋问题上一开始就做了夹生饭。

在和素馨的感情上，阴差阳错，只能说两人无缘分。和秀萍本来也是不错的姻缘，若冰一时又放不下素馨的感情，对人家犹豫不决，错失了良机。连这样漂亮优秀的女军官都看不上，眼界是不是太高，太挑剔了呢？起初登门说媒的还络绎不绝，后来大家渐渐地心冷了。

“哼，俺才懒得管他的闲事呢！”后来谈起若冰的婚事，很多人都把嘴一撇，如此说。

所谓事不关己，关己则乱。别人可以懒得管这档子闲事，当妈妈的，做姐姐的，就不能不为这件事犯愁了。就连心胸宽阔，处事稳健的袁克俭，也不禁暗暗着急起来。心想，唉，这孩子心里是怎样想的哟！

别看若冰对自己的婚姻之事，表面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要说他一点儿也不着急，那也不现实。

他深深地爱着素馨，并且爱得如醉如痴，魂不守舍。人们常说，爱之深，恨之甚。但若冰不是这样的人，至少，对素馨他不是这样的。素馨在他心目中，永远是一株圣洁而美丽的奇葩。对她，永远只有爱，只有呵护，没有恨，没有责难。即便他已得知素馨和表哥相爱了，他对素馨依然恨不起来。他只后悔，自己没有及时向素馨表白自己的心意。他十分自信地认为，如果他及时向素馨展开爱的怀抱，素馨一定会娇柔地偎依在自己胸前，而断不会再爱别人。

虽然没有恨，却有心灵的创伤和疼痛。那种无以言表的，撕心裂肺般的疼痛。那种阴冷而浓重的感情阴影，一直压抑地笼罩着他，使他难以解脱，难以释怀。

恰在此时，秀萍走进了他的生活。这是一个美丽善良，又清纯可爱的好姑娘。他可以感觉得到，秀萍对自己的好感和真诚。可惜，他当时还走不出感情的阴影，秀萍还代替不了素馨在自己心中的位置。现在想起来，他还因当时的冷落对秀萍感到愧疚。秀萍的确是一位很好的姑娘，如果放到现在，他会接受秀萍，并深深爱上秀萍的。可人家秀萍也是一个有品位有脸面的女人，怎能在冷漠中等他到现在呢！

不过，他不会因为自己的年龄渐长，在婚恋问题上饥不择食的。他等待着缘份，渴望重新遇到自己的至爱。

那还是七八年夏天，他刚刚大学毕业，回到家乡梳妆台。晚饭后，父亲出去散步了。母亲在兰州，说姐姐出差，一时脱不了身，晚两天回来。他正在房间里整理书籍，有人在轻轻叩击房门。打开房门一看，原来是素馨，他曾爱得如醉如痴的女人。

素馨走进房间，回身掩上房门，低低喊了声“若冰哥”，紧紧搂住他的腰，把脸儿贴在他的胸前。这种拥抱，是亲热的，也是纯洁无暇的。

有着五个月身孕的素馨，身体格外丰满柔软。若冰没有怨恨，没有责怪，只有疼爱和想念。素馨，是自己永远喜爱的小妹妹。

“哥，你为什么还不给我娶个嫂子？你不给我娶嫂子，我的心永远得不到安宁。哥，你懂吗？”素馨仰起脸儿，眼圈儿红红的，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儿，眼巴巴地看着他说。

“素馨妹妹，你先坐下来，听我给你说。”素馨毕竟是别人的妻子了，担心父亲回来观之不雅。他掏出手帕，轻轻给素馨擦去眼泪，扶她坐在凳子上，然后打开房门，说，“妹妹，我总不能捡到篮里都是菜吧？随便找个丑八怪做你的嫂子，妹妹也不会答应吧？”

“嘿嘿，那倒是的。可是，哥要上紧点儿，积极点儿啊！”素馨破涕为笑地说，“哥，我就是来看看。你知道吗？我一直放心不下你。天晚了，我回去了。”

“妹妹，你就放宽心吧。我一定给你娶一个好嫂嫂。”

素馨起身要走，若冰一直把她送出大门口。素馨鼓起勇气来看望若冰，一则确实惦念，放心不下，二则也有自己的难言之隐，来看看，心里轻松一些。

眨眼又三年过去了，他的婚姻大事依然悬着。家人为他心中焦急，旁人对此迷惑不解，他自己干脆顺其自然，守株待兔，边等待缘分，边埋头工作。

他刚毕业分配到育才中学，担任语文教师。第二年，便担任了毕业班的班主任。他教出来的学生，高考时，语文成绩，在上级市名列前茅。因为给县里增了光，他曾先后获得全县新长征突击手，先进教育工作者的光荣称号。慕兰调该校任共青团专职书记时，他已是语文教研组的组长了。

育才中学的校长段梅斋，出身教育世家，解放前读过师范专科学校，是“文革”前的县政协副主席。党支部书记孙俊华，四〇年参加八路军，是在部队文化学校扫的盲。别看文化程度不高，由于刻苦好学，讲起理论来也是一套一套的。他是抗美援朝回国后，以营副教导员的身份转业地方工作的。并且一转业，就到了育才中学。段校长和孙书记，“文革”一开始，都靠边站了。七七年清理整顿领导班子时，两人都恢复了工作。去年，又都正式官复原职。不过，两人都已年近花甲。关心学校前景，物色合格接班人，他们责无旁贷。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他俩的目光，聚焦在慕兰和若冰这两个年轻人身上。

这天下午，孙俊华走进校长办公室。刚好，若冰正向段梅斋汇报毕业班语文期中考试情况。

“孙书记好！”若冰急忙站起身来，礼貌地向孙俊华点点头说。

“老孙，来来，你也坐下听听。”段美斋示意孙俊华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然后，向若冰说，“袁老师，您坐下，接着讲。”

“就阅卷中作文情况看，说明学生对课外阅读比较重视。因而词汇丰富，知识面比较宽，这是可喜的。”若冰笑了笑，又轻轻叹口气，说，“不尽如人意的是，一些学生把自己的脑袋当成了一个大书箱。只重视一本一本横七竖八地把书塞进去，满足于死记硬背，不太注意分类整理，更欠缺消化理解，融会贯通，把别人的东西，吸收转化为自己的东西。所以，照搬套用的现象比较明显，雷同之处比较多。作文题目是相同的，看来大家参考的课外读物和范文也差不多。结果，好的语句，甚至段落，你抄我也抄。结果词汇堆垒，一个腔调，缺乏新意。这可真是，天下文章一大抄了。”

一句话，把段梅斋和孙俊华都说笑了。孙俊华中等个头，皮肤黝黑，身材匀称。举手投足间，流露着军人训练有素的机敏和干练。他平易近人，和蔼可亲。性格开朗，喜欢笑，特别喜欢朗声大笑。段梅斋是个瘦高个，皮肤白皙，戴着高度的近视镜。灰白的头发脱落得也差不多了。他也是一个好脾气，在幽默风趣中，洋溢着浓浓的书卷气。一看，就是个研究学问的人。他对明清史颇有研究，还时不时地在有关学术刊物上发表文章。

“嘿嘿，如果会抄，抄得巧妙，也是学问。”段梅斋止住笑声，掏出手帕，轻轻擦擦嘴唇，接着说，“抄写，模仿，也是学习的一种方法。博览群书是一种精神，融会贯通是一种境界。通过学习别人的东西，自己有所感悟，有所启迪，有所提高，有所发现和创新，从而形成自己的独特的东西，这才是我们学习的目的。一味抄写，模仿，跟着别人的屁股拾人的牙慧，就没出息了。不过，由模仿，到创新，有自己独立见解，是有一个必要的过程的。特别是对于中小学生而言，尤其如此。到了高中，应当重视培养同学们的独立思考能力了。袁老师年纪轻轻，有头脑，有见地，不错，不错。不过，你还只是提出了问题，怎么解决好这个问题，还需要认真探索。”

“段校长说得是，我们继续努力。领导们忙吧，我回去了。”若冰说着，站起身来。

“小袁啊，好好向段校长学习，他可是咱县首屈一指的教育专家。渴望你们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呀，育才中学的未来，寄托在你们年轻人身上了。”孙俊华笑着说。

若冰含笑向他们点点头，拿起文件夹，走出校长办公室。他脑子里有事，只顾闷着头往前走，正好和风风火火，大步流星，迎面而来的慕兰撞了满怀。慕兰向后打了个趔趄，若冰的文件夹撞落地上。

“是若冰啊，慌里慌张的干嘛呢？”慕兰对几位年轻老师，喜欢称呼名字。因为她虽然是才分配来的大学生，却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年龄也大了他们十来岁。另外，她好像是一个天生的“大姐大”，早在读初中时，她就习惯别人喊她“姐”了，何况到了现在这个年龄呢？如今在育才中学，除了孙书记，段校长喊她“小龚”外，其他师生员工，大多都喊她“龚大姐”。其中，比她年轻的是对她的爱戴和尊敬；和她年龄相仿的，是对她的友好和亲切；比她年龄大的，是对她的喜欢和认可，当然，也蕴涵着一种善良的风趣和幽默。至于那位比校长、书记还大一两岁的的英语老师孙国正，也凑热闹似地喊她“龚大姐”，那是因为这位颇受师生尊敬的孙老师，是一位喜欢开玩笑的老顽童啊！

慕兰不愧是一个“腿上绑面锣，走哪儿响哪儿的人物。”她来育才中学才一年多，大家都知道学校来了个年轻漂亮，又平易近人的好领导“龚大姐”。其实，她那时已往不惑之年奔了。只是心地善良，性格开朗，又充满自信的女人，总是格外显年轻，格外令人喜爱罢了。

就异性之间而言，年龄的差距越大，某些交往间的拘谨反而越少。对若冰而言，慕兰不仅是“大姐”，而且是“老大姐”了。大他十岁啊，喊她个“阿姨”也马马虎虎说得过去呢！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向前扶稳慕兰的身体，满面歉意地说：“龚大姐，实在对不起了。抱歉，抱歉。”

“没关系，没关系，幸亏小女子还算身手敏捷。如果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婆，恐怕骨头架子都被你这个愣小子撞零散了。嘻嘻！”慕兰看着若冰略带狼狈的模样笑了，白嫩的小手摸着下颏，笑得竟然像少女般灿然。

　　怪不得学校一些人议论她说，看性格的活泼，像一、二十岁；看容貌气韵的优雅，像二、三十岁；看处事的练达稳重，像四、五十岁。嗯，这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人。

若冰心里嘀咕着，弯腰捡起文件夹，站起身来，尴尬地笑了笑，说：“龚大姐，你走路像阵风似的，我也躲闪不及啊！”

“哈哈，大家都说你是全校最认真最实诚的人。要我看哪，有事候还有点儿小滑头儿。瞧，这不是你轻描淡写地就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来了吗？”慕兰朗声一笑，接着敛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好了，若冰，不逗你了。快忙你的事去吧！听说孙书记找我，去他办公室，没见人。有人告诉我，他来校长这儿了。”

“是的，他俩都在校长办公室呢。”若冰指指身后说。

“是小龚吧，坐在办公室就听到了你的笑声。”孙书记从办公室走出来，转眼看见若冰，说，“小袁还没回去啊！”

“我们刚才撞车了。”慕兰“噗嗤”一笑说。

“撞车？啊，你们这些年轻人哪！”孙俊华慈祥地说，“小龚，快进来，我和校长給你说件事。”

原来，自从七七年县里对学校领导班子进行清理整顿之后，有的人年龄虽轻，其他方面有严重问题，不得不另做安排。几年过去了，班子老化的问题越来越突出。现在领导班子中，比较年轻的是分管教学的副校长田献光，也五十岁出头了。教导处主任王月清，是个女同志，五十六岁。因父亲解放前当过保长，运动中受到冲击，身体不太好。曾几次向校领导提出，想早点退休。总务主任魏智云，到年底就满六十周岁了。

为解决好这个问题，段、孙两位领导，一起向上级反映了情况，提出了他们的具体建议。两位领导都主张自己退居二线，給年轻人当当顾问。校长由田献光接任，袁若冰提为分管教学的副校长，书记由龚慕兰接任。为保持领导班子的相对稳定，其他人员的进退，将来由龚慕兰和田献光逐步考虑。

上级领导考虑到育才中学在全省教育界的影响，研究再三，认为龚慕兰和袁若冰的确是好苗子，毕竟还是嫩了点儿。初步决定，段和孙暂时还不能退居二线。袁若冰可在教导处超配一名副主任，由王月清再进行一段时间传帮带。龚慕兰在总务主任的岗位上再锻炼，魏智云先免职，年底办退休。共青团的专职书记，共青团县委已经考虑好了人选，随时可以到任。

意见反馈过来，孙俊华可有点儿火气了。他和段校长来到县委，找到分管文教卫的马锐凯副书记说：“你们怎么能让一个女同志去干总务主任呢？俺那个小龚暂时还干她的共青团专职书记算啦，团县委有什么重要关系安排，放别的学校去，别往我们学校塞！”

“孙老革命，先别发火，喝口水，消消气。”马瑞凯开玩笑地说，“对小龚，我还是比较了解的。脑筋活，办法多，人缘好，泼泼辣辣的，让她当总务主任，不会比男同志差。再说，换个岗位锻炼一下，对她今后的发展有好处嘛！育才中学可是咱们全县的眼珠子，用时髦的话说，是咱县在全省教育战线上的一个名牌儿。我再去提醒一下团县委，他们要派人就派精明强干的。如果果真是照顾关系，你们可以拒绝接受。这总可以了吧？”

“那对小龚的安排也不合适……”孙俊华依然气呼呼地说。

“嘿嘿，老孙，您先休息一下，我来给领导汇报一下自己的想法。”段梅斋坐在一旁，一直含笑不语。这时，忍不住轻轻扯了扯孙俊华的袖子，婉转地不让他再说下去。然后，摘下近视镜，从眼镜盒里拿出一块绒布，慢条斯理地擦擦眼镜片，再把眼镜端端正正地戴好。轻轻清清嗓子，接着说，“我和孙书记临来前简单议了一下，总的感到县委县政府对育才中学是关心的，重视的，厚爱的。对学校领导班子的配备，是慎重的，正确的。我和孙书记是感谢的，拥护的。对于龚慕兰同志的安排，我有一个小小的考虑，不知是否合适。能否在班子总的员额不变的情况下，让她任副校长兼总务主任。主抓总务处，同时协助我做些学校管理方面的工作。”

“好好，我赞成。”孙俊华转怒为喜，笑着说。

“嘿嘿，我看你们两个老头儿都有点儿护犊子哟！”马瑞凯微笑着端起茶杯咂了一口儿，说，“好吧，这个方案我个人通过了。近几天，将通过一定程序做出最后决定。不过，副校长兼职下不为例，今后要严格按编制配备干部。”

两人从县委回来，感到让一个女同志当总务主任，在学校没有先例。所以，准备找她谈谈，听听她的想法。

没想到，慕兰听了上级的安排意见，连个“哏儿”都没打，嫣然一笑，爽朗地说：“当总务主任没问题，我会努力干好的。兼职副校长就免了，我刚到学校才一年多点儿，怕压不住台。”

“小龚啊，你就放手去干，不必那么多顾虑。你来的时间虽然不长，‘龚大姐’倒是人人皆知了。人的名儿，树的影儿，群众威信肯定没问题。”孙俊华微皱眉头，思索了一下，笑了笑，接着说，“方便的时候，你是否关心一下小袁的个人问题。听说他感情上受过挫折，我们找他谈，他有些碍口。你这位老大姐和他谈，可能方便些。”

“嘻嘻，我这总务主任，除了管吃喝拉撒睡，还管介绍对象啊！没关系，解决的都是师生员工的后顾之忧嘛！”慕兰笑着说，“小袁对我这个老大姐的确很信任，很尊重。并且，我们两个很投缘，聊起来比较知心交心。他的人品不错，善良，诚恳，工作学习非常刻苦。有素养，有内涵，人也帅气。给他物色个小媳妇儿没问题，包我身上。”

“他似乎有时候稍有点儿迂腐，还有点儿书呆子气。”孙俊华说。

“是有那么一点点儿！嘻嘻，”慕兰突然笑了，接着说，“有人认为这是毛病，有的女人偏喜欢这个味儿。花花肠子少，好管教，当老婆的放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