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娘子 （小说）

曹静国

美篇号 48314570

　　清河镇外的青崖山，每到秋深就漫山飘着枫红，山脚下的溪涧里，鹅卵石总浸在透亮的水里，映着天上的云影晃悠悠地流。镇上的人都说，青崖山深处住着狐仙，尤其是月圆之夜，能听见山坳里传来缥缈的琴声，可从没人真见过——直到陈家药铺的陈砚生，在一个霜降天遇见了那位狐娘子。

陈砚生是镇上出了名的温厚人，父亲早逝，他守着祖传的药铺，白天给人抓药问诊，晚上就对着医书琢磨到深夜。这年霜降来得早，一场冷雨过后，山里的药材长得正茂，他背着竹篓上山采当归，想着给镇西头的王阿婆补补身子——老人前些天受了寒，咳嗽得夜里睡不着。

山路湿滑，陈砚生踩着落叶往上走，忽然听见前方传来细微的呜咽声。他循着声音拐进一片竹林，就见青石旁卧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右前腿被猎人的兽夹夹伤，渗出血染红了脚边的竹叶。狐狸见了他，眼里闪过警惕，却因疼痛缩成一团，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陈砚生心善，忙放下竹篓，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别怕，我救你。”他轻声说，从药箱里拿出解绳刀，一点点撬开兽夹的铁齿。狐狸似是听懂了，竟不再挣扎，只是用琥珀色的眼睛盯着他，眼神里满是依赖。兽夹打开的瞬间，狐狸疼得呜咽一声，陈砚生立刻掏出伤药，用干净的布条仔细包扎，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易碎的瓷。

“你伤得重，先跟我回去养着吧。”陈砚生抱起狐狸，它的毛软得像云絮，乖乖地窝在他怀里，连爪子都收得紧紧的，生怕划伤他。回到药铺，陈砚生把狐狸安置在靠窗的棉垫上，每天给它换药、喂温水泡过的小米，狐狸也渐渐放下戒备，有时他看书到深夜，狐狸就跳上书桌，用脑袋蹭他的手背，像在陪他作伴。

转眼过了半月，狐狸的伤彻底好了，毛色也亮得发光。那天清晨，陈砚生刚开门，就见棉垫上空空如也，只留下一根雪白的狐毛，还有窗台上放着的一束野菊——是山深处才有的品种，能清热降火，正是王阿婆用得上的药材。他拿着狐毛愣了愣，心里竟有些空落落的，像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原以为这段缘分就此结束，可没过几天，药铺来了位姑娘。姑娘穿着月白色的布裙，乌黑的头发用一根木簪挽着，眉眼弯弯的，笑起来时眼角像沾了星光。“先生，我想买些治风寒的药。”她的声音清润，像山涧的泉水，陈砚生抬头看见她的瞬间，竟觉得有些眼熟，尤其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和前些天的白狐一模一样。

“姑娘是镇上人吗？我以前没见过你。”陈砚生一边抓药，一边忍不住问。姑娘接过药包，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温温的：“我家在青崖山深处，最近山里冷，母亲受了寒，特意来镇上抓药。”她说着，从袖袋里拿出一小袋野栗子，“这是山里的特产，先生别嫌弃，就当药钱的添头。”

陈砚生推辞不过，只好收下。从那以后，姑娘时常来药铺，有时是抓药，有时是送些山里的果子——红得透亮的山楂，甜得发糯的柿子，还有带着露水的草药。他渐渐知道，姑娘叫“狐娘”，家里只有母亲一人。每次狐娘来，药铺里的药香似乎都变得甜软，连镇上爱嚼舌根的张婶都说：“陈先生，这狐姑娘瞧着好，你可得抓住机会。”

陈砚生也动了心，只是总觉得狐娘身上有种不似凡人的灵气，怕自己配不上她。直到那天，镇上突发瘟疫，不少人上吐下泻，连经验丰富的老郎中都束手无策。陈砚生守在药铺里，熬药、问诊，连饭都顾不上吃，眼瞧着染病的人越来越多，他急得满嘴起泡，夜里对着医书叹气，恨自己医术不精。

就在他一筹莫展时，狐娘来了。她肩上挎着个竹篮，里面装满了不知名的草药，叶子是浅绿的，带着淡淡的清香。“先生，这是青崖山顶的‘还魂草’，能治瘟疫。”狐娘把草药递给她，眼里满是担忧，“我连夜上山采的，你快熬成汤药给大家喝。”

陈砚生又惊又喜，忙按照狐娘说的方法熬药。喝下汤药的病人，第二天症状就减轻了，没过几天，瘟疫就彻底控制住了。镇上的人都感激狐娘，说她是下凡的仙子，陈砚生也终于鼓起勇气，在一个月圆之夜，拿着自己亲手做的玉簪，去青崖山找狐娘。

　　山涧旁的枫树下，狐娘正坐在青石上弹琴，琴声悠扬，飘在月光里像撒了把碎银。见陈砚生来，她停下琴，眼里带着笑意：“先生怎么来了？”陈砚生红着脸，把玉簪递过去：“狐娘，我……我想娶你。”狐娘接过玉簪，指尖轻轻摩挲着簪身，沉默了片刻才说：“先生，我其实是青崖山的狐仙，你不介意吗？”

陈砚生愣了愣，随即笑了：“不管你是凡人还是狐仙，我喜欢的都是你。”狐娘眼里泛起泪光，她把玉簪插在发间，月光洒在她身上，竟隐隐透出雪白的狐尾，可在陈砚生眼里，这样的她比任何时候都美。那天夜里，山坳里的琴声格外动听，连天上的月亮都舍不得躲进云层。

婚后，狐娘把药铺打理得井井有条，她懂草药，常常和陈砚生一起上山采药，给镇上的人看病。有人问起她的来历，陈砚生只说她是山那边的姑娘，狐娘也从不显露真身，只是偶尔在月圆之夜，会拉着陈砚生去山涧旁，弹琴给他听。琴声里，有山风的温柔，有溪水的清澈，还有两个人相守的甜蜜。

可好日子没过几年，镇上来了个云游道士，自称能斩妖除魔。他见狐娘身上有灵气，就说她是害人的狐妖，要收了她。镇上的人起初不信，可道士拿出桃木剑，在药铺前比划着，说若不除了狐娘，镇上还会闹瘟疫。有些胆小的人开始动摇，连王阿婆都劝陈砚生：“砚生啊，要不你就让道士看看，别真出了事。”

陈砚生把狐娘护在身后，对着道士怒喝：“你胡说！狐娘救了全镇人的命，她不是妖！”道士却不听，举起桃木剑就朝狐娘刺去。狐娘不想伤害人，只好显出真身，雪白的狐尾在月光下展开，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委屈。镇上的人见了，都吓得后退，只有陈砚生上前一步，紧紧抱住她：“别怕，有我在。”

　　就在桃木剑快要碰到狐娘时，天空忽然下起了细雨，雨丝里夹着细小的霜花——那天正是霜降。山涧旁的枫树忽然剧烈摇晃，落下的枫叶像红色的蝴蝶，围绕着狐娘和陈砚生打转。道士见状，惊呼一声：“这是山神护着她！”原来，狐娘这些年在山里采药时，常给受伤的小动物治病，山神早就把她当成了青崖山的守护者，见她有难，特意显灵护她。

道士吓得扔下桃木剑，灰溜溜地跑了。镇上的人这才明白，狐娘是好仙，纷纷上前道歉。狐娘变回人形，笑着说：“我不怪大家，只要能和先生在一起，我就满足了。”从那以后，再也没人说狐娘的闲话，大家都把她当成亲人，药铺里的生意也越来越红火。

后来，陈砚生和狐娘有了一儿一女，儿子像陈砚生，温厚善良，长大后继承了药铺；女儿像狐娘，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懂草药，爱弹琴。每到霜降，一家人就会去青崖山，在山涧旁的枫树下野餐，女儿弹着琴，儿子和陈砚生整理草药，狐娘则坐在一旁，看着眼前的一切，眼里满是幸福。

镇上的人都说，青崖山的狐仙是个好仙，陈先生有福气。而陈砚生每次听到这话，都会看向身边的狐娘，想起那个霜降天，在竹林里遇见的白狐，想起她递来的野栗子，想起她夜里为他弹的琴。他知道，这份跨越人仙的缘分，是他这辈子最珍贵的礼物。

直到现在，清河镇的老人们还会给孩子讲狐娘子的故事，说每到霜降，若你在青崖山的枫树下，说不定能听见悠扬的琴声，那是狐娘和陈先生，还在守护着这片土地，守护着他们用爱编织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