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1949年2月的上海,黄浦江边寒风透骨,码头哨兵来回踱步。军官范纪曼站在灰色仓库门口,心里盘算着今晚能否活着离开。短短几十秒,他把肩章拉得更紧,表面镇定,实际已嗅到危险的味道。</p><p class="ql-block">四小时前,他还坐在市警备司令部二楼会议室。参谋长推来一摞密电,要他当场翻译日文电码。那一摞纸其实再熟悉不过——几天前,正是他本人亲手改写后交给地下党的。对面文职军官冷不防地递来一句,“范处长,这几页译稿好像和档案里的原件不符?”一句轻飘飘的质疑,却像冰刀划破表面保护膜。范纪曼眼角余光扫到窗外特务的暗号手势,心里明白:身份八成泄露了。</p><p class="ql-block">要追溯这场危机,还得把时钟拨回到1925年。那年夏天,汉阳兵工厂专门学校新生名单里出现一个瘦高青年——范纪曼。家境贫寒却好胜,他靠奖学金咬牙熬过三年,又一路考进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第六期。黄埔的严格训练让他在射击、测绘和外语成绩领跑,同学里有薛讯、陈恭澍等后来各派重臣。就在毕业典礼前夜,薛讯悄声说:“老范,党组织需要会日文的人,你愿不愿意干点不露脸的事?”范纪曼只回了一句话:“既然认准了,就别回头。”</p><p class="ql-block">随后十九年,他把这句承诺吞进胃里。抗战爆发后,他借同学引荐混进国民党中央情报机构,外号“活字典”。日文、俄文、德文乃至英文情报都能随手翻译,毛人凤也不得不依赖他那一摞摞译稿。职位扶摇直上,手握特支处处长实权,甚至能越级直报蒋介石。有人揶揄说:“范处长开口,毛人凤都得听半句。”这话听着夸张,却折射出他在情报系统的分量。</p><p class="ql-block">表面风光,暗地险象环生。范纪曼每周要从保险柜里调阅数十份机密文件,再将真正有价值的信息拆解、重组,藏进毫不起眼的附件,通过双重暗号递往地下党。最危险的一次,他把日军最新作战路线放进“物资报销表”附注里,仅三百字,却让华中游击区提前转移几千名伤员。难以置信的是,上司在批示里还红笔圈出“条理清楚、值此嘉奖”八个字。</p><p class="ql-block">1948年年底,国民党内部疑云四起。重庆军统总部被查出一名共党卧底,毛人凤震怒,亲令各地重新核查工作人员背景。上海情报处也开始大规模对账、比对笔迹、审查口供。范纪曼自认未露痕迹,却忽略了一件小事——他常用的德文缩写风格太过独特。一名细心的新进情报员在交叉筛查时发现,几份翻译件和去年被截获的地下文件笔迹吻合,由此触发连锁调查。</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到了1949年2月那天,纸终究包不住火。特务已经在司令部门口布下暗桩,准备把范纪曼连人带物一并拿下。会议暂告休息之际,他借口去二楼更衣室,实则快速勘察环境。墙角那块松动木板吸引了他的注意:后面连着通往外院的维修改道。如果能拆开木板,或许有生机。可看守随时可能闯入,他必须行动干脆。</p><p class="ql-block">一分钟后,他带着翻译稿返回会议室,故意把文件递给站在门口的少校,并压低声线说:“将军催译稿,我先去电台核对密钥。”少校信以为真,竟亲自带他去地下电台。走到阴暗楼梯口,范纪曼猛地扭身,用肘击中少校腹部,再顺势抽掉对方佩枪。少校痛呼一声倒地。整个过程不满五秒。</p> <p class="ql-block">他夺路下到一层,推门钻进那间堆满木料的工具房。几乎没犹豫,抬脚踢开那块松板,把木板侧立顶住窄洞口当支撑,双肩一缩钻出墙外。外面是施工围栏,脚下杂草没过脚踝。他顺势躺平,用木板再次遮住缺口,整个身影立即与夜色融为一体。十多秒后,屋里传来乱哄哄的脚步,“人呢?”“快封锁!”一直混到码头岗哨发现仓库失火,搜捕队才意识到目标已溜出包围圈。</p><p class="ql-block">深夜十一点,范纪曼穿过弄堂,找到联络员“老钟”。对方递来一顶破草帽和一张船票,“凌晨两点,7号码头,小火轮直奔舟山。兄弟,保命要紧!”范纪曼点点头,只回一句:“欠你的,下次再还。”对话仅此数语,却是他与组织最后一次面对面接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