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造词”刍议

生才有道

“生造词”刍议

近上十年来，全国各地诗词创作风起云涌，尉为壮观；网络平台此伏彼起，层出不穷。参加学习和创作的人群不断扩大。创作队伍学识结构十分复杂。创作出来的作品，水平参差不齐，部分作品中出现了大量的所谓“生造词”，遭到了许多人的口诛笔伐。关于“生造词”，我们应该以平和辩证的心态，客观冷静地对待这一现象。针对所谓的“生造词”，应该尽可能结合其所在的具体作品，具体分析、具体处理。既要严格要求，又要开放包容，积极寻找和打通其直接表现或间接服务于作品主题思想的独特路径。

首先，耍一个“噱头”。“生造”和“生造词”，这两个“概念”，在2009年第六版（彩图版）《辞海》中都没有找到。它本身是不是也是一种“生造”呢？然而，人们普遍认可、接受了它的存在，也有一些工具性质的网络媒体对它进行了解释和说明。

其次，在明确什么叫“生造词”之前，我们通过《辞海》阐明几个相关概念。

什么叫“词”、什么叫“词义”、什么叫“词素”、什么叫“词根”、什么叫“词组”、什么叫“构词法”。

词：语言结构中的基本单位，能够独立运用，具有声音、意义和语法功能。分为实词和虚词两大类

词义：语言中词所表示的意义，也就是说话人和听话人所共同了解的词所反映的事物、现象或关系。词的意义是客观事物或现象在人们意识中的概括的反映，是由运用这种语言的集体在使用过程中约定俗成的。人们对词义的相互了解是体现语言交际能力的必要条件。

词素：词的构成成份，在意义上不能再分析的构词单位。有些词只包括一个词素，如“天”、“蜘蛛”、“葡萄”；有些词包含两个或更多的词素，如“明天”、“绿化”、“录音机”。词素分词根和词缀两大类。

词根：词中体现基本意义的词素。如“桌子”里的“桌”，“老虎”里的“虎”，“学习”里的“学”和“习”。

词组：按照一定的语法规则组合起走的一组词。根据词和词之间不同的结构关系，词组有以下主要类型：联合词组（多快好省、物理和化学）、偏正词组（革命歌曲、新的任务），动宾词组（写文章、学习马克思主义），后补词组（洗干净、好得很），主谓词组（天亮了、大家学习）等。

构词法：词的构成法则，即从对词的结构分析说明词素构成词的不同组合法则。主要有两种：一是词根与词根的复合，如“人”和“民”合成“人民”。二是词根加词缀，如“桌”加“子”合成“桌子”；或词缀加词根，如“老”加“虎”合成“老虎”。也用以称语言中创造新词的方法，即造词法。

又次，我们根据网络工具，说说什么叫“生造词”。

生造词，指不符合汉语构词规律或社会公识，任意拼凑、杜撰的词语，其词义模糊且未被广泛接受，易造成理解障碍。生造词是个人或群体临时创造的词语，违背语言规范，缺乏明确词义和传播价值。其形成方式一般包括：

一、反义粘连：如仿“老粗”造“老细”。

二、颠倒词序：如“责斥”代替“斥责”。

三、强行组合：如“抽吸”（吸烟）。

四、改动成语：如“早令晚改”仿“朝令夕改”。

五、简缩未定型：如“克抑”（克服抑制）。

我们再看网络上的另一种说法。

生造词语，指的是人们为了表达某种特定的意思或情感，而创造出并不存在于现有语言体系中的新词汇。这些新词往往具有鲜明的个性色彩和时代特征，能够反映出社会文化的变迁和语言的发展动态。它往往呈现出如下特点：

第一、创新性。生造词语的最大特点就是其创新性。它们打破了传统语言的束缚，通过组合、变形等方式，创造出全新的表达方式。这种创新不仅丰富了语言的内涵，也增强了语言的活力。

第二、个性化。由于生造词语通常是由个人或特定群体创造的，因此它们往往带有强烈的个性色彩。这些新词能够准确地表达出创造者的情感和意图，从而增强语言的表达效果。

第三、时代性。生造词语的产生与时代背景密切相关。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和进步，新的概念、事物和现象如雨后春笋，这就需要有新的词汇来加以描述和概括。生造词语正是顺应了这一需求而产生的，它们反映了时代的特征和风貌。

综上所述，基本趋同的语言现象，角度不同、立场不同，给出的结论自然也不同，似乎都有失偏颇。尽管一个说的是结果，一个说的是过程。不管是狭义的“生造词”还是广义的“生造词语”之说，可以肯定的是：生造词是客观存在的，有其历史必然性；生造词是主观允许的，有其创新能动性；生造词有优劣之分，要善于发现和鉴别，区别对待，不能一棍子打死；生造词是有所讲究、有规可依的，必须遵循“构词法”；生造词词义的理解不能脱离其所在的具体语言环境，要从整体上灵活把握，特别是文学作品，它还有一个多义性和再创作的过程；生造词的主人一般具有一定的权威，有较强的驾驭文字、语法、逻辑和修辞的能力；生造词必须得到最大多数人的认可，并经得起时间的检验；生造词的否定要有合理的依据，不是一个人或者一个小集团能够在自己的认知范围内妄加指责、擅自扼杀的。

再次，中国的文字本就复杂，字义丰富多彩。一般来说，一个字，就是一个词素，不管它是作词根，还是作词缀，孤立地看，它都有一个到多个义项，有些义项之间毫无联系，甚至词义相互冲突或正好相反。两个词素的组合，其实是它们之间两条义项的搭配而生成的特有词义，被固化并传承下来，形成共识，这便是规范词。有些规范词，双音节或者多音节的，它只有一个词素，由两个或多个文字组成，每个文字的义项，与那个“词”本身毫无关系，甚至单个文字不具备独立的意义，如一些双声叠韵连绵词，“忐忑”“伶俐”等，“逍遥”“徘徊”等；再如一些外来词，吉普、青霉素、莎士比亚等。

在一些词根与词根、词根与词缀组成的“词”中，如果你是它们两条义项搭配的第一人，而且搭配后产生的新义符合“构词法”，在具体语言环境中多数人认为能理解、好理解、有价值、可传播，但辞书中又没有这个词条，它便是“生造词”。在具体作品中，这种生造词，一般不会有歧义。如果有歧义，也是作者搭配使用的是这两条义项，而理解者搭配使用的是同一词素中其他义项的组合。要知道，即使是规范词，也存在多义性问题，有些甚至是矛盾和相反的。生造词，哪怕出现了歧义，只要它的本义揭示了主题或者在为表现主题思想服务，我们就应该按照正确的路径去理解，为什么明知歧义解释不通，还偏要去曲解、去钻牛角尖呢？欣赏，本来就应该怀有健康的心理、稳定的情绪、包容的格局、向好的态度和较高的学养，这些都是欣赏的前提条件。

为了表现草原花朵的美丽与芬芳，通过蜂飞蝶舞的侧面描写来渲染。你偏要将花朵解读为象征着女人，而蜂飞蝶舞解读为招引和淫乱，这就让人哭笑不得了。因为“蝶舞”一词出自清•黄六鸿的《福惠全书•刑名•禁打架》，其中有“蜂游蝶舞，颠狂红粉青楼。”句。“蝶舞”的解释，确实是比喻荡子之流嫖妓。如此曲解，曲解者还可以有根有据，振振有词。这是一个鉴赏问题，但它毕竟来自对“蝶舞”一词的理解。从某个意义上讲，这是不允许的。这还是相对规范的词组比较常见的用法，更何况是“生造词”呢？因此，要准确地把握作者的表达意图。有时，明知有歧义，为什么要弃本义而以歧义衡量之？况且所谓的歧义，极有可能是读者自己一厢情愿的认知，不一定像上例中还能找到出处和例证。要尊重作者的思路。

笔者通过网络，认识了一位从家乡走出去的女企业家，从事光纤生产和设备安装工程，也是一位文学爱好者，发表过很好的乡土作品。她的业务做得很好，职业操守、个人修养和家庭美德都表现相当完美。可是，她的丈夫在没有征得她同意的情况下，擅自将她公司的数百万资金转给自己的弟弟还赌债，导致公司资金周转不灵，而弟弟和弟媳不思感恩，还侵占了她的房产，没完没了地索取，纠缠不休，使她心生怨恨，一度沉浸在负面情绪的影响中，无法排遗，常发抖音和视频号，曝光渲泄，终致工伤住院。但她怀有深厚的故乡情结，并非小气之人，小家庭生活十分幸福。我们在网上有过交流。我给予她一些劝说、安慰和鼓励，并赠送了一套我的诗文集《四湖听浪》三部曲给她，在《七彩桥下》诗词集扉页上，我题了一首七律。全文是这样的：

邂逅联通网上君，平台搜索觅佳文。

从来缘浅水中月，一往情深梓里云。

实业清芬能共器，牢骚风物避同熏。

遥祈玉体多康健，唯有乡都聊献芹。

后来，笔者将这首题赠作品投稿到某市诗联学会会刊“题赠唱和”栏目，被栏目编辑以“共器”“同熏”为生造词有歧义为由而撤稿未录。说这两个“词”是“生造词”，是因为他在百度上没有查到原词；说这两个词存在歧义现象，这就让人不可思议了。为此，我专门请教了今日头条的AI、纳米搜索和DeepSeek，它们一致认为，这两个词在具体作品中，不属于“生造词”，并都给予了符合作者本义的解读，甚至更深刻。

宋代辛弃疾的《清平乐•村居》中有一句“溪头卧剥莲蓬”，查工具书，也没见收录“卧剥”这个词，能不能说辛弃疾是“生造词”呢？如果是“生造词”就应该予以否定？显然不能。其实，它是一句短语的紧缩，用的就是字面意义。

上述七律中提到的两个词都是由两个词根组合而成，用的也都是最简单的字面意义，也可以认为是两句短语的紧缩。“共器”就是共装一个容器，指相容或统一。“同熏”就是同时熏染，指相互感染或影响。意义也是显而易见。

在具体诗句中，前者的意义是：她兴办实业和自己具有的高尚品德（清芬）是高度统一的。后者化用了毛主席的两句诗：“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是告诫她避免把负面情绪（牢骚）投射到眼前的景物（环境）上，也不要让眼前的糟糕环境（风物）影响到自己的情绪，形成相互的恶劣影响。

我们写诗，就是要善于将抽象的概念用形象思维（具象、意象）传达出来，这正是写诗的奥妙之一。“统一”和“影响”都很抽象，要使它们变成意象，就得使其具象化。这样看来，职业和操守（清芬）的统一，情绪（牢骚）和环境（风物）的影响，分别用“共器”和“同熏”来表现，应该不至于牵强附会吧？创作，得有自己独到的表现手段。如果一味地都用现有的规范词语（总能找到、都可找到）和古人用过的意象来拼凑，那就去用AI写作好了，个人的主观能动性在文学的必然王国里只能是永远的奴隶，还谈什么创作呢！

最后，笔者喋喋不休地写下这些文字，并没有丝毫怂恿、鼓励创作者去大量盲目地生造词语。在创作实践中，当你遇到选取意象的瓶颈时，或炼字炼词炼句炼意，一时找不到现有的规范词语，不妨尝试一下按规矩“生造”，也许会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惊人之笔。但，这个频率毕竟是十分有限的。

虽然生造词具有一定的合理性和必要性，但在使用时仍需要注意以下几点：

一、避免滥用。不要为了追求新奇和独特而滥用生造词语，以免造成混乱和理解困难。

二、注重规范。在创造和使用生造词语时，应尽量遵循语言的规范和习惯用法，以确保其准确性和可理解性。

三、尊重传统。在尊重和保护传统文化的基础上进行创新和发展，使生造词语能够更好地融入现有的语言体系中。

四、勿忘原则。无论是作为一个过程的“生造词语”，还是作为一种结果的“生造词”，都要坚持“可理解性、功能性、传播适应性和动态进化”四项基本原则，结合最佳表达需求来思考、提炼和比较、处理。

我们不是专业文字工作者，也没有去“生造词”的义务和责任。在创作实践中遇到需要自己“生造词语”和处理他人的“生造词”时，在观照注意事项的同时，都要秉持敬畏和谨慎的态度，在肯定和否定的取舍之间，于己于他，都要有一杆合理合规的公平秤，切不能感情用事。

2025年10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