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老吴的幸福生活

逐光而行

《老吴的幸福生活》第一章五保户的春天清河村的老吴是登记在册的五保户，吃穿住医全由国家兜着底。村里人常说：“老吴啊，你是咱村里最幸福的人哩！”这话不假。六十五岁的老吴身子骨硬朗得像山里的老松树，说话声如洪钟，隔着一里地都能听见他爽朗的笑声。虽说是孤身一人，可他那间白墙灰瓦的安居房里，米面油盐从不短缺，每月还有六百多元补助准时到账。不过老吴有件村里人尽皆知的癖好——爱往女人堆里钻。村里留守妇女多，老吴仗着自己身子硬朗，又是个五保户无牵无挂，没少在那些寂寞的女人屋里留宿。“老吴你这身子骨，比四十岁的汉子还结实哩！”村东头的王寡妇经常这样打趣他。老吴总是哈哈大笑，露出被烟熏得微黄的牙齿：“国家把我养得这么好，我不能辜负了这份心意不是？”这话传到村支书耳朵里，支书摇摇头：“这个老吴，真是拿着国家的补助瞎折腾。”话虽这么说，可村里人对老吴却讨厌不起来。谁家有个重活累活，老吴总是第一个上前帮忙。特别是他那头养得油光水滑的毽子牛，更是村里的宝贝。这牛是老吴用国家发的养殖补贴买的，骨架高大，肌肉结实，一身棕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老吴给它取名“大壮”，伺候得比对自己还上心。第二章李银环的犁耙开春的时候，村里的寡妇李银环找上门来。李银环四十出头，丈夫三年前在工地出事走了，留下三亩水田和一个正在读高中的女儿。她站在老吴院门口，阳光照在她略显憔悴却依然清秀的脸上。“老吴，听说你的大壮是村里最好的耕牛。”李银环的声音轻轻的，“能帮我犁犁田吗？工钱我照给。”老吴正蹲在院子里喂牛，抬头看见李银环，眼睛顿时亮了。他拍拍手上的草屑站起身：“说什么工钱不工钱的，乡里乡亲的。明天一早我就去！”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老吴就牵着大壮来到了李银环的田里。清晨的薄雾还没散，李银环已经在地头等着了。“你这么早？”老吴有些意外。李银环笑了笑：“想着给你准备些早饭。”老吴心里一暖。他套好犁具，吆喝一声，大壮便稳稳地向前走去。新翻的泥土在犁铧下翻滚，散发出春天的气息。李银环站在田埂上，看着老吴熟练地驾驭着耕牛，那双常年做农活的手依然有力。阳光照在他花白的头发上，竟让她有些恍惚。中午休息时，李银环从篮子里拿出还温热的葱油饼和鸡蛋汤。老吴吃得满嘴流油，连连称赞：“好久没吃过这么香的饼了！”李银环看着老吴狼吞虎咽的样子，眼圈突然红了：“我家那口子在的时候，也爱吃我做的饼...”老吴愣住了，放下手中的饼，笨拙地安慰道：“银环啊，日子总要往前看。”就这样，老吴帮着李银环犁完了三亩水田，又帮她插了秧。村里人开始议论纷纷，说老吴这回怕是真要定下来了。第三章一起过日子端午节那天，李银环提着自家包的粽子来找老吴。一进门就皱起了眉头：“你这屋子，怎么乱得像猪窝似的？”老吴挠挠头：“一个人住，凑合就行。”李银环不再说话，挽起袖子就开始收拾。她从中午忙到傍晚，把老吴的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还把他积攒了半个月的脏衣服全都洗了。晚上，老吴留李银环吃饭。两人坐在院子里，就着月光喝李银环带来的雄黄酒。“老吴，”李银环突然说，“咱俩一起过吧。”老吴端着酒杯的手抖了一下：“我可是个五保户，除了国家给的那点补助，什么都没有。”“你有大壮，有一身力气，还有...”李银环顿了顿，“对我好的心。”老吴沉默了。他想起这些年来在各个女人之间游荡的日子，虽然快活，可每次回到这空荡荡的屋子，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好。”老吴终于说出了一个字。李银环笑了，月光下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老吴要和李银环一起过日子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村。村支书特意来找老吴：“老吴啊，你要是和银环正式结婚了，五保待遇可就要重新核算了。”老吴大手一挥：“该怎么算就怎么算，我老吴有手有脚，还能饿死不成？”就这样，老吴搬进了李银环家。他不仅带去了大壮，还把自己每月的补助金全都交给了李银环保管。日子突然变得不一样了。每天清晨，老吴不再是孤零零一个人就着咸菜喝粥，而是有热乎乎的饭菜等着他。晚上回来，屋里总亮着温暖的灯光。李银环的女儿小娟也很喜欢老吴，每次放假回来都“吴叔吴叔”地叫得亲热。老吴感觉自己的人生突然完整了。第四章管束与自由可是好景不长，矛盾渐渐出现了。李银环是个勤快又爱干净的女人，她看不惯老吴的一些习惯。比如老吴喜欢把抽完的烟头随手丢在地上，喜欢三天不洗脚就上床睡觉，还喜欢和村里的那些老相好打招呼。“老吴，你能不能注意点影响？”一天晚上，李银环一边扫地一边抱怨，“今天王寡妇又来借牛，你们俩在牛棚里说了半天话，村里人都看着呢！”老吴不以为然：“就是说说话，怎么了？”“你以前跟她那些事，别以为我不知道！”李银环的声音提高了。老吴嘟囔着：“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更让老吴受不了的是，李银环把他管得死死的。每天抽几根烟要管，喝多少酒要管，就连去谁家串门也要管。老吴感觉自己像被关在笼子里的鸟，虽然衣食无忧，却失去了最宝贵的自由。有一天，老吴偷偷去村头的小卖部买了包好烟，躲在河边享受。没想到李银环找来了，二话不说就把烟抢过来扔进了河里。“一天到晚就知道抽抽抽，不要命了？”李银环气得脸色发白。老吴也来了脾气：“我抽根烟怎么了？国家都不管我，你凭什么管我？”“就凭我是你女人！”李银环吼道。两人在河边大吵一架。这是他们在一起后第一次激烈的争吵。第五章出走的毽子牛矛盾在收稻子的前一天彻底爆发了。那天下午，老吴和几个老伙计在村口大树下乘凉，王寡妇也在。大家说说笑笑，王寡妇还像以前一样，时不时拍拍老吴的肩膀，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这一幕正好被来找老吴回家的李银环看见了。“老吴！你给我回家！”李银环的声音冷得像冰。老吴在众人的哄笑声中灰溜溜地跟着李银环回了家。一进门，李银环就把门摔得震天响。“你是不是又和那个王寡妇勾搭上了？”李银环质问道。“就是聊聊天，你至于吗？”老吴辩解着。“聊天？聊什么需要动手动脚？你当我瞎吗？”李银环越说越气，“我告诉你老吴，你要是还想跟她好，咱们就散伙！”老吴也火了：“散就散！我受够你了！整天管这管那，我老吴活了六十多年，还没被人这么管过！”那天晚上，老吴卷起铺盖，牵着大壮，又回到了自己的安居房。村里人都说老吴傻：“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回去当你的孤老头子！”老吴却梗着脖子：“我乐意！自由比什么都重要！”然而，独自回到空荡荡的屋子，老吴心里并不好受。他已经习惯了李银环的唠叨，习惯了每天回家有热饭吃，习惯了晚上有人说说话。特别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望着窗外冷冷的月光，第一次怀疑自己的选择是不是错了。第六章幸福的定义收稻子的季节到了。老吴一个人牵着大壮在田里忙碌，再也没有人给他送水送饭了。一天中午，老吴正坐在田埂上啃冷馒头，看见李银环也一个人在远处的田里收割。她的动作明显很吃力，汗水湿透了她的衣裳。老吴心里一阵难受。他想了想，牵着大壮走了过去。“银环，让大壮帮你吧。”老吴小声说。李银环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老吴自顾自地套好犁具，开始帮她收割。两人谁也不说话，只有大壮偶尔发出的哞哞声和收割机的轰鸣声。干完活，老吴正要离开，李银环突然叫住他：“吃饭了吗？”老吴摇摇头。“进来吃吧，我做了葱油饼。”李银环的语气软了下来。坐在熟悉的饭桌前，老吴的眼睛湿润了。“银环，”老吴哽咽着说，“我...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自由惯了，突然被人管着，心里憋得慌。”李银环叹了口气：“老吴，我管你是因为在乎你。你要是病了残了，受苦的不是你自己吗？”老吴低下头，良久才说：“那我们...还能不能...”“可以，”李银环说，“但你要答应我，少抽烟少喝酒，别再跟那些女人不清不楚。”老吴犹豫了。他既渴望家的温暖，又舍不得无拘无束的生活。就在这时，村支书来了：“老吴，正好你在。镇上来了通知，要统计五保户的生活情况，特别是像你这种特殊情况。”老吴愣住了：“什么特殊情况？”“就是有了伴侣的啊，”支书说，“根据政策，你要是继续和银环一起生活，待遇会有调整。但要是确定分开，就还按原来的标准。”老吴看看支书，又看看李银环，突然笑了：“支书，你回去吧。我和银环的事，我们自己解决。”送走支书，老吴对李银环说：“我想好了。我还是搬回来住，但我每周要有两天回自己那儿住，行不？”李银环疑惑地看着他：“为什么？”“就像牛不能一直拴在圈里，也得放出去溜溜。”老吴说，“你给我点自由，我也尽量不惹你生气。怎么样？”李银环想了很久，终于点了点头：“就依你。”第七章老吴的幸福如今的老吴，一周有五天住在李银环家，帮着干农活，管着大壮，享受着家庭的温暖。另外两天，他回到自己的安居房，想抽烟就抽烟，想喝酒就喝酒，和老伙计们聊天打牌，享受着单身的自由。村里人笑他是“半自由式”的幸福生活。老吴却得意地说：“这才是真正的幸福！有人疼，还有人给自由！”春天又来了，老吴牵着大壮在田里忙碌。李银环提着饭篮走来，看着他被汗水浸湿的后背，心疼地说：“慢点干，别累着。”老吴回头冲她笑笑，洪亮的声音在田野上回荡：“放心吧，我这身子骨，硬朗着呢！”夕阳西下，老吴牵着大壮往回走。炊烟袅袅升起，李银环正在厨房里忙碌。老吴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暖流。他想，幸福大概就是这样——有自由，也有牵挂；有独处的时光，也有相伴的温暖；有国家保底的安稳，也有自食其力的尊严。“大壮啊，”老吴拍拍毽子牛结实的后背，“咱们回家！”毽子牛哞了一声，甩甩尾巴，踏着夕阳的余晖，稳稳地向那个既有约束又有温暖的家走去。老吴的幸福生活，就在这自由与管束的平衡中，缓缓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