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常常想,像我这样生性懒惰的人,怎么会爱上跑步呢?</p><p class="ql-block"> 仔细回想我的人生,有几段遥远的经历,或许正是答案。</p><p class="ql-block"> 六岁那年,我跟着邻居大妈去走亲戚。妈妈忙得脱不开身,就把我托付给大妈,权当是家里派去的“小代表”。那是在1978年,我们从五眼泉到古老背,40公里的路程,交通极其不便,大多只能靠双脚丈量。途中需要摆渡穿过清江与长江,许是路上走得慢了,我们错过了吴家冈的渡船,不得不绕道红花套渡口过江。</p><p class="ql-block"> 一路上,我紧紧跟着大人的脚步,累得走不动时,大妈就指着路边的茅草房逗我:“这户人家正缺个闺女,你走不动了就留在这儿吧?”我听了心里害怕,生怕被丢下,只好咬咬牙继续往前走。现在想来,那个六岁的小女孩,竟然徒步走了将近40公里。后来大妈问我脚疼不疼,我说:“不疼,就是怕你不要我了。”那大概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远征”。也许正因为父母不在身边,没有撒娇的依靠,也没有回头的余地,只能凭着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勇气,走完那条看不见尽头的路。</p><p class="ql-block"> 高中在枝城读书时,每个周六都要去陈坡垴挤班车。1986年的班车不多,放学铃一响,学生们就如潮水般涌向车站。我常常被挤得书包开裂、头发散乱……有一次,我们四个女生没能挤上车,只好懊恼地等下一班。谁也不知道下一班什么时候来,甚至有没有下一班都是未知。</p><p class="ql-block"> “我们走回去吧?”忽然有人提议。大家竟不约而同地同意了——或许是不愿再挤,也不愿再等。于是我们背起书包,踏上了从枝城回陆城的公路。途中不是没有公交车经过,司机也放慢了速度,可我们谁也没有招手。一种莫名的倔强支撑着我们,目送车子绝尘而去。</p><p class="ql-block"> 冬天黑得早。到陆城镇时,天已黑透。我们各自分手,走向不同方向的家。黑暗与恐惧一同降临,而我已没有退路——还有六公里的乡村泥路等着我独自行走,还有一条小河需要渡船。</p><p class="ql-block"> 那时的乡村公路尚未硬化,雨天泥泞,晴天坎坷。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踽踽独行,天上又飘起了细雨。脸上分不清是雨是汗,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一点,再快一点,就快到家了。很长一段路上不见灯火,唯有冬夜的风声在耳边呼啸,心里不禁发毛。慌忙中我发现丢了一只手套,急忙回头去找,朦胧中看见地上有一团黑影,也辨不清是牛粪还是野草。伸手一摸——竟是我那只温暖的尼龙手套。</p><p class="ql-block"> 失而复得的喜悦让我振奋起来。不知不觉到了渔洋河边,渡船的主人早已睡下。我鼓起平生最大的力气喊了一声:“过河——”船家立刻回应了,一边撑船一边问我怎么这么晚才回。我大声说:“我从枝城走回来的!”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真正的大人。</p><p class="ql-block"> 过了河,家就不远了。熟悉的路不再可怕,我甚至奔跑起来。推开家门时,爸妈已经睡下,只有弟弟还在看电视。他见到我这个“风雪夜归人”,惊讶地大喊:“妈!妈!姐姐回来了!”妈妈披衣起身,吃惊地问我怎么这么晚才到家。我讲起这一路的“历险”,全家人都惊叹不已。后来估算,从枝城二中到我家,怎么说也得有有二十多公里。那是我的第二次远征,也是我第一次在黑夜中独行。</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如今爱上跑步,有时一个人跑二三十公里,途中难免孤独、枯燥、疲惫。可每当这时,我就会想起小时候那些行走——原来所有的困难,大多只是自己假想的敌人。只要不放弃,一步一步地跑下去,就总能抵达终点。</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