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辞

姜振华草根

<p class="ql-block">《“跪辞”之重:一个人的悲壮,一群人的思考》</p><p class="ql-block"> 石 群 良</p><p class="ql-block"> 近日,偶然看到草根作家姜振华先生撰写的一篇文章:《双膝跪地因何故?只为清廉铁骨铮》,文章介绍了老兵姬国岺下跪辞礼的事:2022年11月份,孔令勋老汉为随孙子心愿请托办事送礼2万元,姬国岺反复推拒,无奈下,跪地求他把钱拿回。</p><p class="ql-block">据我所知,这是老兵的第二次“跪辞”之举(之前媒体曾报道过他为送礼者下跪拒礼的事)。姬国岺曾在欧阳海生前战斗生活的地方服役,退伍到地方后在县检察院,县委组织部,县人劳局,县人民政府多个岗位上担任多职要职,且政绩卓著。尽管他因公积劳成疾,身患“贲门失弛缓症”、“股骨头坏死”等顽疾,却仍然克服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在弘扬欧阳海精神及慈善公益事业中踌躇前行。其本人曾多次获得省、市、县“优秀党员”,“先进工作者”,“优秀志愿者”等称号。2019年5月,其家庭获“全国最美家庭”称号”。</p><p class="ql-block"> 自古以来,“礼”之一字,便在中国社会的肌理中深深镌刻,成为维系人伦、规范秩序的微妙准绳。然而,当一位领导干部,面对有求于己、携礼登门之人,竟以“跪辞”这一极不寻常的姿态,断然回绝施礼时,我们目睹的已非寻常的婉拒,而是一声石破天惊的灵魂呐喊,一种在潜规则暗流中毅然树立的孤傲界碑。这惊世一跪,其价值远超越行为的表层,它以一种近乎悲壮的方式,叩问着我们时代的权力伦理与世道人心。</p><p class="ql-block"> 欲解“跪辞”之深意,须先明“跪”之重。在华夏文明的漫长谱系中,跪拜之礼,曾承载着对天地、君亲、师长的至高敬意,是身体姿态中最具屈服与崇敬意味的符号。昔日,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守护的是士大夫的傲骨与尊严;而今日这位领导干部的“跪辞”,看似反向而行,其内核却同样激荡着不妥协的风雷。他并非屈从于权贵,而是将自身的尊严,毅然俯首于原则的铁律与权力的边界之下。这一跪,是以一种近乎自我牺牲、自我矮化的仪式感,向对方、更是向整个暧昧的“人情”社会宣告:职责的圣洁,远重于私欲的勾连;规则的重量,绝非财物可以衡量。它以一种震人心魄的视觉冲击,将被庸俗化、被糖衣化的交易行为,其本质上的不正当性与商品性,赤裸裸地揭示出来。</p><p class="ql-block"> 姬国岺所抗争的,绝非仅仅是具体的礼品与货币,其锋芒直指那如幽灵般盘踞于现实肌理中的“潜规则”。“潜规则”,这个由历史学家吴思所精辟提炼的概念,早已成为分析中国社会某些灰色地带的一把钥匙。它如同一张无形的巨网,以“人情”为丝线,以“关系”为纽带,以“利益”为诱饵,在日常的觥筹交错与“一点心意”的包裹下,悄然侵蚀着公共权力的堤坝,使公权力沦为人情徇私的筹码。明代洪应明于《菜根谭》中慨叹:“人情反复,世路崎岖。”行路之难,往往难在显规则与潜规则的并行与悖离。《红楼梦》中那张“护官符”,何尝不是封建社会中一张盘根错节的潜规则图谱?而“跪辞”之举,恰似一柄利刃,决绝地斩向这张柔韧而危险的网。它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肢体语言宣告:在此,潜规则无效!任何试图以“礼”践踏规则、模糊边界的行为,都将遭遇最彻底的、最不留余地的抵抗。</p><p class="ql-block"> 姬国岺“跪辞”礼品,其更深层的意蕴,在于对权力本质的回归与对权力伦理的恪守。现代公共权力的合法性根基,在于其公共性——权力来自人民,必须服务于人民,绝不容许私有化、工具化,更遑论成为个人或小集团谋取私利的典当。一旦权力与私利输送纠缠不清,其公共性与公正性便如朽木般迅速崩塌。古代哲人对此早有洞见,《论语》载孔子之言:“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又言:“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这皆在强调执政者自身德行之于社会风尚的引领作用。这位干部的“跪辞”,正是“身正”的极致体现,他以一种近乎严苛的“慎独”精神,在无人强制之处,为自己划下清晰而不可逾越的红线。北宋名臣包拯,权倾朝野,却家训森严,要求后世子孙有为官贪腐者,生不得归本家,死不得入祖坟,其清节何其凛然!今日干部之“跪辞”,虽形式迥异,然其守护权力纯洁、捍卫官箴的初心,与古之贤臣一脉相承。</p><p class="ql-block"> 然而,当我们为“跪辞”这一孤勇之举击节赞叹之余,亦需冷静审视其背后折射的几分悲凉与局限。一个健康的社会,一个法治昌明的权力体系,本应依靠清晰、刚性、普适的制度来约束权力,防范腐败,保障公正。当一位官员需要以如此极端、如此有违常情常理的“跪姿”来表明清白、拒绝诱惑时,这本身是否恰恰反证了某些领域制度约束的乏力、监督机制的缺位,或是“潜规则”势力的过于猖獗?当“不收礼”这一基本的职业操守,竟需以牺牲个人正常尊严的姿态来彰显时,其成本是否过于高昂?这不禁让我们想起那位“悬鱼拒贿”的羊续,其风骨固然可敬,但若所有清廉者皆需如此“奇招”频出,则制度的防线何在?这启示我们,个体的道德光芒固然璀璨,但终究难以照亮所有角落。构建“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的有效体制机制,将权力牢牢关进制度的笼子里,方是治本之策。这并非否定“跪辞”个体的价值,而是强调,社会的进步不能仅依赖于道德英雄的悲壮抗争。</p><p class="ql-block"> 回到“跪辞”这一行为本身,它无疑是一面多棱镜,映照出复杂的社会生态与人性考验。它既是投向潜规则泥潭的一块巨石,激起千层思考的涟漪;也是一次对权力公共属性的悲壮确认,一曲个体对抗环境异化的慷慨高歌。我们敬佩这位干部的勇气与决绝,他守护的不仅是自身的廉洁,更是社会的公平正义得以存续的微弱星火。然而,我们更应从中汲取深刻的警示与前进的动力:一方面,要大力弘扬这种恪守底线、敬畏权力的精神,使其从个别现象蔚然成风;另一方面,必须持续深化改革,完善法治,强化监督,致力于构建一个风清气正的政治生态和社会环境。在那里,权力在阳光下运行,规则成为所有人自觉遵循的准绳,而“跪辞”这样的极端之举,终将因其不再必要而成为历史的记忆,那才是我们真正向往的清明境界。当制度的理性之光普照大地,个体便无需再以跪立的姿态,去捍卫本应挺立的尊严与原则。</p><p class="ql-block"> 当一名领导干部面对有求于自己而上门送礼者,竟以跪相辞,态度决绝,这一幕在当代权力场中显得如此突兀而又震撼。这一跪,不是权力的炫耀,不是地位的彰显,而是对某种根深蒂固的社会潜规则的无言抗争。这一跪,如同一面镜子,映照出官场文化中那些难以言说的暗流与纠葛,让我们得以窥见权力与伦理、人情与法理之间那场永无休止的博弈。</p><p class="ql-block"> 中国自古以来便是礼仪之邦,然而在官场这一特殊场域,“礼”却常常异化为一种精致的交换艺术。送礼行为在表面上承载着人情往来的文化外衣,实则常常演变为权力寻租的遮羞布。《礼记·曲礼上》有言:“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这本是倡导人际间的相互尊重与关怀,却在权力不对等的关系中扭曲为利益输送的借口。当礼物与诉求直接挂钩,当人情与权力暗中交易,传统礼仪文化便被抽空了精神内核,沦为权力场中精心设计的行为。</p><p class="ql-block"> 在这一背景下,领导干部的“跪辞”行为便具有了多重解读的可能。这一跪,是对潜规则的决绝反抗,是对官场腐败文化的无声决绝,是对权力异化的极端回应。下跪,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是一种极度谦卑的身体语言,是臣服、是恳求、是最高等级的礼节表达。而当权力者以跪相辞,实则是对权力本身的一种淡化,是对官场“游戏规则”的彻底颠覆。这一跪,打破了权力者永远高高在上的刻板印象,以一种近乎自辱的方式,表达了与腐败文化划清界限的决心。</p><p class="ql-block"> 从权力伦理的角度审视,这一跪既是权力的自我克制,也是权力的异化表现。真正的权力尊严不应来自于地位的显赫,而应源自于为民服务的纯粹与廉洁。当一位领导干部不得不通过下跪来证明自己的清白,这本身就反映了权力场中正常伦理沟通渠道的堵塞。在健康的政治生态中,一句明确的拒绝、一个坚定的眼神便已足够,何需以如此极端的方式来表达立场?这一跪,既是对腐败文化的反抗,也折射出正常权力监督机制的失效。</p><p class="ql-block"> 这一跪,还触及了中国文化中根深蒂固的“面子”问题。在官场文化中,“面子”不仅是个人尊严的象征,更是一种可以兑换为实际利益的社会资本。领导干部的跪辞,既是对自己“面子”的主动放弃,也是对送礼者“面子”的极端回应。这种近乎自毁式的行为,彻底打破了官场中那套心照不宣的“面子游戏”,以不留余地的方式切断了潜在的利益输送可能。然而,这种极端方式也反映出,在当前的官场生态中,温和而礼貌的拒绝往往难以抵挡人情社会的强大压力。</p><p class="ql-block"> 从社会心理层面看,这一跪也揭示了当代中国社会对官员行为的复杂期待。一方面,民众渴望清正廉洁的官员,对腐败现象深恶痛绝;另一方面,人情社会的思维定式又使得许多人习惯于通过非正常渠道解决问题。这种矛盾心态构成了官场腐败文化得以延续的社会土壤。领导干部的跪辞,既是对这种社会心理的冲击,也是对这种人们无意识的悲壮抗争。</p><p class="ql-block"> 跪辞行为虽然极端,却为我们提供了一面反思权力伦理的镜子。它迫使我们思考:在一个人情与法理常常纠缠不清的社会,权力者如何才能既坚守原则又不近人情?在腐败文化根深蒂固的环境中,清官如何才能不沦为孤岛?这一跪,既是对这些问题的回答,也是对这些问题无法通过正常渠道解决的无奈告白。</p><p class="ql-block"> 要打破这种困境,我们需要超越个体道德勇气的层面,从制度和文化两个维度寻求解决之道。在制度层面,需要建立更加透明、规范的权力运行机制,缩小自由裁量空间,让权力在阳光下运行;在文化层面,则需要培育新型的官场伦理,重塑健康的人际交往模式,让清正廉洁者不再孤独,让投机钻营者无处遁形。</p><p class="ql-block"> 姬国岺的跪辞,是一种极端情境下的伦理选择,它既令人震撼,也引人深思。这一跪,跪出了官场文化的荒诞,也跪出了权力伦理的困境。当我们为这种决绝的姿态喝彩时,更应思考如何创造一个不需要下跪也能守住廉洁的社会环境。唯有当权力回归其服务本质,当法治精神取代人情关系,当廉洁成为常态而非特例,这样的极端行为才会成为历史,权力的尊严才能真正得以确立。</p><p class="ql-block"> 在当代中国政治文明的演进过程中,我们需要更多的不只是悲壮的个体抗争,更需要制度性的保障和文化性的变革。跪辞之礼,应当成为权力场中的绝响,而非清官的标配。当每一位权力持有者都能堂堂正正地拒绝诱惑,当每一位公民都能通过正常渠道实现诉求,我们才能真正告别那种需要下跪来证明清白的荒诞,迎来权力与伦理和谐共生的政治文明新境界,领导干部的以跪辞礼也就成为绝唱了。</p><p class="ql-block">2025年10月25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