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整理旧物时,相册里滑出一张老照片。泛黄的相纸边缘微微卷曲,油墨印的“纪念1953年‘五一’‘五四’合影”字样,像被雨水洇过的墨迹,透着岁月的温润。指尖轻轻抚过画面:年轻时的父亲坐在第二排右起第四位,藏青色中山装熨得笔挺,领口的纽扣系得一丝不苟,眉眼间漾着青年特有的澄澈与朝气;身旁的同事们,或着列宁装显露出飒爽利落,或穿工装透着质朴敦实,布鞋稳稳踩在泥土上,或站或蹲或坐,没人刻意摆姿势,却个个身姿挺拔——那是属于五十年代的风骨,是对劳动的敬畏、对青春的赤诚,在镜头前凝成了一幅生动的时代群像。</p> <p class="ql-block"> 背景里的前郭县委大楼,带着那个年代独有的印记:三层青砖小楼,墙面没有一丝冗余装饰,方格窗户整齐排列,像一页页等待书写的信笺,墙基处爬着几缕青苔,为行政建筑的简约里添了几分自然的意趣。楼前的空地上,几棵旱柳刚抽出新枝,树干纤细如少年的胳膊,枝条疏朗地伸向天空,叶片嫩得能掐出水来,为这张严肃的集体照,悄悄注入了草木的生气。</p> <p class="ql-block"> 照片上的字迹,恰如时光的注脚。“五一”的劳动号子与“五四”的青春热血在此共振,让这张照片不只是父辈工作岗位的集体留念,更成了特定历史坐标下,劳动精神与青春力量交织的时代切片。这座小楼曾默默见证过多少“奋斗日常”:晨光里推门时带起的风、暮色中伏案时台灯的光晕、会议桌前争得面红耳赤的讨论……它的砖瓦里,早已缠绕上前郭发展的脉络,而这张照片,正是串起往昔与当下的那根细而韧的丝线。</p> <p class="ql-block"> 循着照片的轨迹,我站在了如今的前郭县委大楼前。这座承载了几代人光阴的建筑,前世与今生在此重叠:五十年代的三层小楼里,木质门窗带着木纹的温度,楼道里马灯的昏黄曾照亮父亲加班的路,算盘珠子的脆响与脚步声,合奏出最质朴的工作乐章;而眼前的楼宇,灰色石材立面透着沉稳,对称的立柱撑起行政建筑的威严,入口处的台阶规整如琴键,最醒目的是顶部那座蒙古风格的圆弧形穹顶,蓝白相间的纹饰在阳光下流转,红旗猎猎时,民族特色与庄重感浑然一体。从父亲伏案的旧楼,到妻子入职时的焕新楼宇,再到如今智能化的行政中枢,它始终是前郭行政脉搏跳动的地方,更是家族记忆的锚点——父辈的汗水、妻子的热忱、我此刻的凝望,在不同时空里,与这座楼完成着跨越岁月的对话。</p> <p class="ql-block"> 目光移向楼前,那棵旱柳仍在。只是早已不是照片里的纤细模样,粗壮的树干得需两人合抱,树皮像老人手背的皮肤,布满深褐色的沟壑,却每一道纹路里都透着倔强的生命力。树干上挂着块蓝底白牌:“吉林省城市古树后备资源保护牌”,铭牌上的字迹清晰如昨:“树龄80年,杨柳科柳属,三级保护古树”。八十载春秋流转,老柳把根须深深扎进黑土地,用年轮悄悄记录着这片土地的变迁:记着五十年代的马车从楼前碾过,车辙里盛着晨露;记着六七十年代的人们在树下开大会,口号声震落了柳叶;记着八九十年代的自行车流如潮,车铃叮当里藏着日子的奔头;也记着如今的汽车川流不息,楼前的广场上,傍晚常有人散步、起舞,音乐里满是安稳的幸福。</p> <p class="ql-block"> 如今,老柳与现代化的办公楼并肩而立,新旧相映,却丝毫不显突兀。办公楼的玻璃幕墙映着它的身影,它的枝叶也温柔地拂过楼的檐角,仿佛在进行一场跨越时空的絮语。它是前郭县最沉默的见证者,也是最深情的记录者——父亲和同事们在树下讨论工作的身影,妻子年轻时与同事在柳荫里说笑的片段,都被它悄悄收进年轮里,酿成了时光的酒,醇厚得让人喉头微热。</p> <p class="ql-block"> 站在老柳树下,看阳光穿过枝叶,在县委大楼的墙面上投下晃动的光斑,恍惚间,五十年代的旧影与当下的繁华在此重叠。老照片里的青春、办公楼的变迁、旱柳树的轮回,共同织就了前郭发展的长卷。这卷长卷里,有个人奋斗的汗水,有家族传承的温度,更有时代向前的铿锵足音。</p> <p class="ql-block"> 被照片定格的瞬间、建筑承载的记忆、古树珍藏的故事,都在轻声诉说:前郭的过去,是父辈们用热血浇筑的基石;现在,是无数人用理想垒砌的高楼;未来,将是新一代用创新续写的篇章。而那张老照片、那座办公楼、那棵旱柳树,永远是我们脚下的时光坐标,让我们在前行时不忘来时的路,亦能清晰望见远方的光。风穿过柳梢,沙沙作响,像在应和着这片土地上,永远奔涌的希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