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古的梦

石语

　　在远古的洪荒岁月里，生命挣脱了海洋的束缚，以最原始的姿态追逐着自由的曙光。那些古老的生灵，在泥盆纪的潮汐间游弋，在石炭纪的沼泽中爬行，每一次呼吸都是对生存边界的试探。自由，是它们用亿万年演化书写的史诗，是古生物静默却澎湃的脉动。

我常想，那块立在托盘里的石头，或许就是从那个时代遗落下来的信物。它不说话，却把时间压进纹理里，像一封被封存已久的信，等一个愿意俯身倾听的人。它的表面光滑，像是被无数个潮起潮落抚平了棱角，而那道蜿蜒的白色纹路，仿佛是远古某条古生物的投影，又像是一次呼吸在岩层中凝固的轨迹。它静静立着，背景是浅灰的空白，像极了地球尚未着色的清晨。

　　它俯身于岩层之间，寻觅着远古生命的痕迹。它每一枚足迹的印痕，都是时光寄来的信笺，记录着地球童年时的模样。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也成了那个俯身的人。在博物馆的角落，在山野的断崖下，甚至就在家中这张小小的托盘前，弯腰去看一块石头的纹路，就像在读一封来自三亿年前的信。那信上没有字，只有自然用压力与时间刻下的曲线。它告诉我，曾有一种虫鳍在泥滩上第一次拖出爬行的痕迹；告诉我，蕨类森林如何在潮湿的空气中低语；告诉我，当第一缕阳光穿透浓雾，照在一只古生物身上时，那微弱的暖意，是如何点燃了生命的火种。这块石头，不正是唯一未被风化的余烬？

　　它信步穿行在生命演化的长河，静默诉说着白垩纪的黄昏。每一步，都踏在地质年代的界碑上；每一眼，皆望见生命不息的迁徙与蜕变。

我把它轻轻转了个方向，纹理在光线下微微变化，像是一段被唤醒的记忆。白垩纪的黄昏，不是终结，而是一场盛大的告别仪式。影子拉得很长，而在这块石头的深处，或许正藏着一颗被掩埋的种子——那是未来哺乳动物的希望，是静默中酝酿的新生。我们总以为远古是蛮荒，是混沌，可若你愿意静下来，听一块石头的沉默，便会发现，那里面藏着最温柔的秩序：生命从不急于抵达，它只是不断尝试、跌倒、演化，然后，在某个不起眼的清晨，悄然站起。

　　那一夜梦里的石头，梦里它会从托盘中缓缓升起，浮在半空，纹理微光，像白桦林，又像一条地下河流在苏醒。我跟着它穿过岩层，看见泥盆纪的浅滩上，第一批支撑身体，像孩子学步般笨拙而坚定。接着画面一转，石炭纪的沼泽蒸腾着湿热的气息，巨大的马陆在倒下的树干间爬行，而天空还没有鸟，只有风在试探着飞行的可能性。

然后我站在白垩纪末日的边缘，看见陨石划破天幕，大地震颤，森林成片倒下。可就在尘埃落定之后，从焦土的缝隙里，钻出了一株嫩绿的蕨芽——那么小，却那么亮。

醒来时，石头仍在原处，托盘里的小石子没动，可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梦不是虚构，而是记忆的另一种形态。也许我们每个人心底，都藏着一块这样的石头，记录着生命最初跋涉的足音。

　　侧面，是白桦林里的一只小宠物，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静静地看向远方。

　　海洋软体动物化石，震旦角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