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兴旺的美篇

张兴旺

《观鸟》

作者：张兴旺

好几年前应朋友邀请，去了一趟鄱阳湖观鸟游玩，它位于江西省北部，长江南岸，是中国第一大淡水湖，也是仅次于青海湖的中国第二大湖。它犹如一颗镶嵌在赣鄱大地上的明珠，以其浩瀚的水域、独特的生态系统和深厚的文化底蕴，闻名于世。 无论是为了观赏那震撼心灵的候鸟奇观，还是追寻历史的足迹，或是观湖感受大自然的呼吸，鄱阳湖都是一个不容错过的奇迹。几年之后，还是难忘那段经历，再回忆一次。

鄱阳湖的晨，是被一声鸟鸣啄开的。那声音清凌凌的，像一粒石子投入雾的帷幕，漾开第一圈涟漪。随即，更多的鸟鸣加入进来，嘈嘈切切，却又奇异地和谐。我们乘着一叶扁舟，向着湖心缓缓而行。船公的桨声欸乃，搅动着乳白色的、流动的晓雾。水汽扑面，带着水草的腥甜与泥土的醇厚，这是鄱阳湖独有的、原始的气息。

雾渐渐薄了，淡了，像一层轻纱被无形的手徐徐卷起。于是，那片浩瀚的水域，便毫无保留地铺展在眼前。水是浑然的，带着大地的颜色，在初冬清冷的阳光下，漾着细碎的金光。而就在这水天之间，我看见了它们——那静止的云，那流动的雪。

远处浅滩上，兀立着一大群白鹤，静默着，像一片凝固的月光，又像一群沉思的修士，遗世而独立。它们的长颈时而优雅地弯曲，探入浅水；时而昂首向天，划破一片寂寥。偶尔有一两只翩然起飞，巨大的双翼舒展开来，仿佛两柄洁白的团扇，姿态从容得不带一丝烟火气。它们是这里的贵族，一举一动，都透着与生俱来的高华。

与白鹤的静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成千上万只的雁鸭。它们是一片喧嚣的、流动的乌云，在湖面上空盘旋、呼啸。那景象是惊心动魄的——仿佛天神拧开了一个巨大的口袋，将无数的生命倾泻而下。它们的叫声汇成一片宏大的交响，不是清鸣，而是“嘎嘎”的、充满了生命原始张力的呐喊。它们时而如一阵黑色的旋风掠过水面，时而又像听到一声无形的号令，齐刷刷地落下来，覆盖住一大片水域，让湖水都为之变色。

我的目光，追随着一只离群的小天鹅。它通体雪白，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在离我们不远的水域独自徜徉，长长的脖颈形成一个优美的问号。它在问什么呢？是问南徙的路途还有多远，还是问这方栖息的水泽能否永葆安宁？它的孤独，与整个族群的喧腾形成一种动人的张力，那是一种无须言说的、生命本身的诗意。

同船的是一位来自北方的摄影师，他架着长长的镜头，已然沉默了许久。许久，他才放下相机，轻声叹道：“真像是……一场不愿醒来的梦。”我没有答话。是啊，这是一场由无数羽翼编织的、关于生命与迁徙的、壮丽的梦境。我们这些陆地上的生灵，偶然闯入，便觉尘虑顿消，唯有敬畏。

夕阳西下，将西边的天空与水色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鸟群开始归巢，它们的剪影在绚烂的天幕上划过，如同写在光之书页上的神秘字符。湖风渐起，带着浸入骨髓的凉意。那一片鼎沸的生命的喧嚣，也渐渐沉静下来，融入这苍茫的暮色里。

我忽然想起南朝文人鲍照《舞鹤赋》中的句子：“叠霜毛而弄影，振玉羽而临霞。”此刻的景象，虽非孤鹤舞于瑶台，但这万千生灵振羽临霞的壮阔，其神韵又何其相通。古人观一鹤而悟清姿，我今日观万鸟而见天地之浩茫、生命之轮回，这是一种更深沉的震撼。

归舟缓缓而行。回望那片重归宁静的湖泽，我知道，明日黎明，那声清亮的鸟鸣依旧会准时啄破晨雾，这场生命的盛宴仍将如期开演。而我们，只是它沉默的、幸运的旁观者，携着一颗被洗涤过的心，重返人间的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