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的财富

童话般的幸福

<p class="ql-block"> 岳父的财富 </p><p class="ql-block"> 西咸新区 高军强</p><p class="ql-block">1995年秋天,我回家探亲。站在堂屋,只听邻居嫂子说得唾沫星子乱飞:“我们村的老程家闺女,村里就她一个上过高中,有文化,水灵!她爸妈在果园搭了两间小平房住着。她家的苹果比蜜还甜!”“事包在我身上,去找我大就行。”</p><p class="ql-block">脱下军装,找了一双父亲的皮鞋穿上,在家人的督促下出了门。二八自行车七拐八湾叮铃哐啷骑进苹果园时,天已经暗下来了。熟透的苹果在枝头晃悠,空气里飘着甜腻腻的果香。推开小平房的门,15瓦灯炮忽明忽暗,一个黑廋的老头坐在高高的老式四方桌旁,眼睛也没往我这儿瞟。倒是一个大妈笑着往我手里塞了个苹果:“快尝尝,自家种的!”嫂子的父亲和女孩的父母出去估算苹果的产量去了。我才瞧见坐在墙角的一个姑娘—后来我的妻子,正偷偷往这边瞄,发梢还沾着片苹果叶。看我看她,羞羞的过来给我倒了杯水。可能是天太黑,我连她脸都没看清。</p><p class="ql-block"> 岳父膝下四个孩子,媳妇是最受宠的老幺。岳父清贫持家,却慷慨大方。一生没有资产、没有积蓄。听岳母念叨,早年最苦的时候,岳父每月工资刚到手,岳父的六个兄弟姐妹、众多的侄儿外甥,生活费、学费,看病买药,结婚生子,各种困难与理由......他总是二话不说慷慨解囊。岳母攥着账本想记个数,岳父却摆摆手:“记啥?都是自家人。”那些借出去的钱,像撒进风里的种子,再没了回音,可他依旧见谁有难处都搭把手,谁开口没有多就有少,从没有空过,他总是笑得眼睛眯成缝,活像果园里熟透的苹果。结婚时,我兜里没几个子儿,满心愧疚。可岳父岳母愣是连彩礼的话头都没起。接亲那天,没有上轿费、进门费,他们只是催别耽误吉时。婚礼是大哥操办的,热闹却没章法,可事后从没听岳父岳母有一句怨言。日常我和岳父母没有太多交集。只是陪妻子礼节性的常去。有时候也和岳父唠唠社会上或工作上的事。他总叮咛与人为善,好好做人,做事。</p><p class="ql-block">岳父说是个教师,我看他十足就是一个农民。早些年就晒的漆黑,满脸的皱纹;没有干部的发型,甚至连个寸头都没有,少有的几个头发,被他刮的光光的;披着个岳母手工缝制的老棉袄,佝偻着腰身,总是在地里转悠。听说有时到学校还是一样的装束。老师同学们笑,他说,笑多了也就不笑了。和岳父交集最多的应该是他两次摔伤盆骨的时段。探望时,第一件事就是给岳父理发刮胡子,岳父不做声,只是闭着眼想着他的心事;卧病时,常推着轮椅带他去果园转,问哪棵树该剪枝,哪块地该施肥;住院时,我常给他读书。记得一次给他读《范进中举》,读到胡屠户骂女婿的桥段,他突然笑得直颤,浑浊的眼泪顺着皱纹往下淌:“这老丈人,倒像年轻时的我。”他从没有骂过我,好像从没有尖酸刻薄过。倒听说两个妻哥年轻时是没有少挨骂。</p><p class="ql-block">最遗憾的是没能为老人家成行的北京梦。那些年,计划总像悬在枝头的青苹果,眼看着要熟了,又被意外的风雨打落。要么是家里农忙走不开,要么是病痛缠上了身。加上岳父母都晕车,心里害怕。老人家总是说,后面再说。可谁也没想到,这一等,就等成了永远的遗憾。</p><p class="ql-block">2015年岳母走了。2022年末,岳父也地走了。</p><p class="ql-block">妻子家乡的路突然陌生了,那一扇常开的门好像也关了。我和妻子突然就少了一个常去的地方。岳父走的时候,兜里掏不出一分钱。他们的积蓄早像流水般淌进了亲戚乡邻的日子里。出殡那天,满院子赶来送别的人,屋里屋外挤得水泄不通,以我看,倒比任何遗产都显的沉甸甸。 </p><p class="ql-block"> 2025.7</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