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作者:林雄</p><p class="ql-block">广西贵港市覃塘区樟木镇黄龙村岭林屯 </p> <p class="ql-block"> 我和龙家姑姑聊起我们村分单干的事时,姑姑说我们村一队先分单干,运转正常后,第二年其他生产队才陆续开展土地承包到户。我们队分单干这一点我是有印象的,应该是1981年的事吧,那年我七岁,刚好读小学一年级。不知道为什么,我对小时候的生活有很深的印象,包括七岁之前我们经历过的生产队时期的事。</p><p class="ql-block"> 我们村有六个生产队,每个队大抵是按家族来分的,其中也夹有一两户其他家族的人家。像我们三队,除了我们家族,有潭布家族两户人家,还有韦姓一户人家。</p><p class="ql-block"> 生产队,所有活动都是集体行动的。我有个童年的印象,天刚蒙蒙亮,二队队长金座爷爷在村前的池塘边嘟嘟的吹起哨子,他扯开嗓子喊道:出工咯!片刻,稀稀拉拉的人们或扛着锄头或挑扁担出来了。</p><p class="ql-block"> 我最喜欢生产队安排大人去铲草皮了。铲草皮的日子,当晚霞烧红天际,远远的山边摇晃出铲草皮归来的大人身影,那一刻,是我们期盼的时刻,每个母亲总能变戏法一样,掏出几个还有余温的烤红薯给自己的孩子,这是我们小孩的幸福时光。</p> <p class="ql-block"> 现在的孩子可能不懂什么叫铲草皮了,生产队时代,很少用化肥,种庄稼都是用农家肥,其中有一种农家肥是烧过的草皮,每年深秋农闲时,生产队会组织大家把地头周边的草皮用锄头铲掉,然后生火把草皮烧了做肥料。草皮带泥,要烧很久才能烧完。大人们会从地里挖了红薯丢进草皮的火堆里一起烧,一是解决了午饭问题,二可以烤几个红薯带回家给孩子们解馋,这时候,队长们往往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我跟奶奶去捡过牛粪,耙稻草交给生产队算工分的。我跟奶奶走在路上,看见牛粪,奶奶会在牛粪上插一根稻草或者树枝,我们农村的风俗,插了稻草的牛粪就意味着牛粪有主了别人不能动的。奶奶再回去找来撮箕挑去队里的农肥仓库上交,壹爷爷拿着杆秤称好肥料重量后,会在工分簿上把折合的工分记到我们家那页里。</p><p class="ql-block"> 我们家劳动力不多,那时候姑姑和叔叔上学,我们还小,奶奶要带孙子辈,家里的纯劳力就是我父亲和我母亲了。我父亲是队里的仓库保管员,他一个人负责生产队所有粮食的晒收工作,父亲身体强壮,杠着两麻包一百斤装的玉米也能健步如飞。稻谷收割后,有时公社会派拖拉机轮流去给各个生产队碾稻谷的。人们把割下来的稻谷在晒谷场上摆成一个大大的圆圈,拖拉机一圈一圈的在上面碾压,稻谷就出来了,但公社这个福利后来却给我们家带来了巨大的灾难。</p> <p class="ql-block"> 我父亲作为仓库管理员,他会蹲在离稻谷围成的圈子不远的地方幸福的看着拖拉机为我们队碾稻谷,他和拖拉机之间只隔着生产队那辆破牛车。那天,那个拖拉机手也许是技术不过关,或许这样一圈一圈的把他转晕了,后来他竟把拖拉机开离了他该在的那个圈子里,当他反应过来时,我父亲已经晕倒了,拖拉机先是撞中了牛车,牛车弹出来,车横梁刚好砸在父亲的肚子上。一年多后,父亲因为受伤后遗症去世了,那时我才五岁,这也是我对整个生产队时期最难过的记忆。</p><p class="ql-block"> 每年秋收后,生产队会在晒谷场里分粮食。我印象很深的是,我们家8口人,分到的花生油也就十来斤;但分到的红薯却堆成了一座小山。那时候分红薯是一堆一堆来分的,生产队按每户人家多少人口分好一堆一堆的红薯,然后人口相同的人家就抽签,抽到哪堆你就拿哪堆。再然后,女人们便挑着箩筐一担一担的把红薯往家里挑。</p><p class="ql-block"> 临近春节是最值得期盼的日子,那时我们队会在我们家的天井里杀年猪。我记得有一年的年猪特别肥大,每头猪起码有四五百斤,放血后的猪平躺着,四伯鼓起腮帮拼命的从猪前腿的口子往猪肚子里吹气,然后再淋热水刮毛。那段时间,是我们一年里饭菜油水最足的日子。</p> <p class="ql-block"> 生产队年代,每年村里还会举办“忆苦思甜”活动,那天全村的人吃着艾草和米糠做的窝窝头,听村里最穷的那个贫下中农诉说旧社会的苦楚,然后展望未来美好的日子。</p><p class="ql-block"> 但我们依然还是饿,我们一年里头很多时候吃不上干米饭,大多数时候要玉米粥,红薯,红薯粥,芥菜粥甚至是木薯充饥,那是个饥饿的年代。</p><p class="ql-block"> 生产队为解决粮食问题,做过各种努力的探索,我们村地处广西中部,在秋收第二季稻谷后,我们队尝试着种过小麦,但产量太低,我印象中亩产也就三百斤左右,后来放弃了。</p><p class="ql-block"> 我们村种植经济作物蛮早的,我们种过甘蔗,那时候我们对面山林村那里有土法榨糖厂,我们种得的甘蔗会运去山林榨红糖,榨好的红糖有部分拿去卖了,有部分会分给农户。</p><p class="ql-block"> 我们队还在村前的水田里种过莲藕,我记得有一次我跟几个姑姑猫着腰到藕塘边,姑姑伸手往水里拨弄几下,捞出几节鲜嫩的莲藕,然后往衣服里一裹,再猫着腰就往独山方向跑去,到了无人的地方,我们才美美的分吃脆甜的莲藕。</p> <p class="ql-block"> 关于吃我还有一个童年的记忆,我记得有一天,一队收了喜籽瓜(一种西瓜品种,瓤是浅黄色的,籽是红色的,籽加工后叫红瓜子)后,他们招呼全村的人去吃瓜,但需要把瓜子留下,那时候我也去他们生产队位于龙家水井前的仓库吃瓜,喜籽瓜的瓜瓤不够甜,但对我们来说也是一种美食了,那天,整个村都弥漫着喜籽瓜的香甜。</p><p class="ql-block"> 前几天我跟姐姐核对我的记忆有没有偏差时,姐姐告诉我,其实我们队也种过喜籽瓜的,姐姐见过大人在地里就把喜籽瓜捣烂,然后收集瓜子,那片种过喜籽瓜的地现在就叫瓜子地。我这才想起我们村还有块地叫田七地,我问姐姐,意思我们村以前种过田七不成,姐姐说,是的,我们甚至还种过半夏等中草药。</p><p class="ql-block"> 我们村很早就有了发家致富的各种尝试,但我印象里似乎每家都是穷字当头。</p><p class="ql-block"> 我不懂我们村养鸡养猪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反正小时候家家户户养鸡,养猪的。广西的风俗,再穷的人家,过年过节也要杀鸡的,那时候过节杀的鸡都是自家养的。我们村每家都有一个猪栏,但多数家庭也就养一两头生猪或母猪,一年基本可以出栏两次生猪或猪仔,我们村很多人家就指望着一年卖猪得点钱维持开支。我父亲去世前,曾去买了一头白猪,一头黑母猪回来养,可惜猪没养大他就去世了,但那头黑母猪一直到我读高中都还在,我们家也靠这头母猪一年下两窝猪仔,然后卖钱,送我们一路读书出来。</p> <p class="ql-block"> 也许是为了解决养猪饲料问题,我们队在黄理有一片自留地,每家都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地,很多人都拿来种红薯,红薯藤用来喂猪,红薯也能充当口粮。我们家在村前的独安山脚下还有一小块的自留地,父亲开荒了半分地,那块地用来种南瓜,记得那里种出的南瓜好大,又甜又粉。再后来,父亲还在那块地上种了两棵细叶桉,一直到现在,那两棵树还在;每年回老家,我都会去看看那两棵树,那是父亲留在世上唯一的印记了。</p><p class="ql-block"> 岁月就是如此了,过去的事,过去的人,只能偶尔在我们的回忆里泛起波澜。</p><p class="ql-block"> 生产队的故事也如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