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为己活（20251025随记）

远征

　　在AI的滤镜里，遇见被时光赦免的自己，不仅漂亮，还有故事。

　　这几天一个人躺在医院病床上，思绪像扯不断的线，缠缠绕绕。这辈子，竟从未这样彻头彻尾地，把自己看明白过。

有时候想想自己，实在算不上幸运，甚至带点可悲。从小到大，“多余”两个字像影子似的跟着我——小名叫环子，谐音“换子”，我上面是个姐姐，仿佛我的到来，本就是一场不经意的替代。听姥姥说，我出生没多久，妈妈奶疮发作没了奶水，我便靠着一碗碗面糊糊活了下来，难怪如今遇事，偶尔还会犯“浆糊脑子”，想想也挺好笑的。那个年代，能有口东西果腹，就已是天大的幸事了。

妈妈要上班，我小时候就被放在姥姥家的菠篓里，不哭不闹地待着。再大些，就扶着长凳子慢慢打转，姥姥总说，我是姊妹几个里最先学会走路的，透着股犟劲儿。童年记忆里，最清晰的片段，是妈妈每天天不亮就起身挑水，总把我从睡梦中叫醒，让我跟着她，要么递手电筒，要么帮忙拎井绳。那会儿只觉得委屈又痛苦，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叫上贪睡的我，后来才懂，妈妈是怕黑，是想让我给她壮胆。那口土井在田间地头，离家里远得很，整条街就这一口井能打出水，门口的井都是枯的，所以挑水必须赶早，晚了水深，桶就难拔上来。爸爸为了工作常年在外，家里家外全靠妈妈一个人撑着，现在想来，她当年比我辛苦百倍。

小学在老家附近读，初中就开始住校。那时候我身体不算好，爸爸便让我加入了校队短跑队，每天早上要跑5里路。没想到这个为了强身健体的习惯，竟一路陪着我走到了现在。

人生的第一个岔路口，来得猝不及防。高考和技校考试撞在了同一天同一时间，只能二选一。我最终选了技校，却因为家里没钱，终究没能去成；高考也因此错过了，成了心里一道无法愈合的疤。这个悲催的选择，像把我推到了死胡同里，往后的日子，满是迷茫与苦闷，不知前路在何方。

1988年，我高中毕业，手里攥着人生第一本带钢印的毕业证，心里揣着对未来的憧憬——那会儿总想着，要是能出门打工，或许能闯出自一片不一样的天地。可天有不测风云，就在生活刚要展开新篇时，妈妈突然病倒，落下了偏瘫的后遗症。姐姐早已出嫁，两个弟弟还在上学，家里的重担一下全压了过来。我没多想，便和爸爸一起扛起了照顾妈妈的责任，那些曾畅想过的打工路、远方梦，也悄悄藏进了日复一日的端茶送水、擦身喂饭里。有人说这是命中注定的牵绊，可我总觉得，或许这就是我和妈妈剪不断的缘分，算不上孽缘，只是人生给我安排了另一条更需要担当的路。

原来，原生家庭与童年环境，是人生最初的土壤，悄悄滋养着一个人的底色。那些童年里接收到的爱与陪伴、感受到的氛围与温度，那些原生家庭传递的相处模式、待人接物的态度，都会潜移默化地刻进成长轨迹里，影响着往后的每一次选择。

于是有了我人生的第二次选择：找个爱学习、有上进心的老公。那会儿总盼着，借着他的努力，或许能带着我和这个家，走出眼前的困顿与局限。万幸，我没看错人。他从一名普通的初中外语老师起步，一头扎进了求学路，考本科、攻考研、拼考博，一步一个脚印朝着更远的方向走。而他追梦的背后，是我义无反顾扛起了家里的所有重担：照料老人、操持柴米油盐、拉扯年幼的孩子。

一路的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真的太累太累了，不仅苦了自己，还亏欠了孩子。那些年，白天忙里忙外不得停歇，夜里还要兼顾老人和孩子的需求，连喘口气的时间都少得可怜。我熬得身心俱疲，却没能给孩子更好的陪伴与成长条件，时至今日，想起这些，心里仍满是愧疚与酸楚。

终于，我们跟着他的脚步，来到了大郑州。这座城市于我而言，满是陌生的街巷、喧嚣的人群，连空气里都带着疏离感。初到时，我们一无所有，没有熟人依靠，没有固定居所，日子过得紧紧巴巴。但我心里憋着一股不服输的劲，一边继续照料家人，一边学着适应这座城市的节奏——摆过地摊，被城管追过；一遍遍摸熟公交线路，学着应对陌生的人情世故。那些年，我们挤过狭小的出租屋，省吃俭用攒每一分钱，熬过无数个为生计奔波的日夜。

如今，我们终于在这座城市里，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温暖的家。只是岁月不饶人，年过半百的我，一身伤痛。心理上的疲惫，身体上的劳损，都是这一路风雨留下的痕迹。但回头看看，那些曾以为跨不过去的坎，终究都走过来了，也算不负此生。

前不久，把最后一位老人送走了，女儿也找到了她的人生伴侣，我的心一下空了下来。想想该去检查一下自己的身体了。没想到一去就住上院了，好吧，就算来一次休养吧。

往后余生，我不想再为别人活了，就想好好为自己活一次。多疼疼自己，把那些不好的习惯慢慢改掉；真要是有些毛病实在改不了，也不跟自己较劲、不焦虑纠结了。往后就好好稳住情绪，保持好心态，安静平安地过好自己的剩下的日子就行。

出院，满血复活，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