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蒙生产建设兵团四师二十四团七连

三毛

上海一包头

那天阳光正好，蓝天如洗，几棵高大的树在风里轻轻摇曳。我站在“包头黄河”的石碑前，双臂张开，像要把这片土地的风、阳光和记忆都拥进怀里。这石碑沉甸甸的，刻着的不只是地名，更是我们那一代人用青春写下的誓言。四师二十四团七连的日子早已远去，可脚下的土地还记得——记得我们挥锄开荒的清晨，记得油灯下读报的夜晚，记得在黄河边唱过的歌。如今再回来，不是游客，是归队。

东河火车站的钟楼还在，斑驳的墙面上“东河”两个字依旧清晰。我们四人站在这里，笑得像个孩子。当年包头战友就在这里上车，包里装着干粮和介绍信，心里揣着理想和忐忑。如今再站在这个站台，衣服颜色鲜艳了，日子也过得红火了，可心底那份沉甸甸的情谊，一点没变。在兵团艰苦的岁月苦里，艰苦酿出了人生踏实的基础，经得起时间的永久考验，在大风大浪中我们又走到了一起。

屋内的墙上挂着四幅花画，颜色温润，像是记忆里的老照片。我们三人并肩站着，笑得坦然。这间屋子不是当年的宿舍，可那股熟悉的味道还在——是火墙中的暖意，是搪瓷缸里的茶香，是夜里谁偷偷讲了个笑话，惹得大家憋着笑不敢出声。如今我们穿着体面，住进了城市，可一见面，还是能瞬间回到那个大通铺上挤着取暖的冬天，依然温心。

一群人挤在屋子里，墙上的梅花画静静开着。我们站成两排，前排坐着，后排站着，像极了当年点名时的样子。桌上摆着茶具，水果切好了，有人端起杯子说：“来，为七连干一杯！”没人说“敬青春”，可每个人心里都懂。那年我们修渠、种地、抗风沙，没想过今天会坐在这里笑着回忆。可正是那些没日没夜的累，把我们牢牢拴在了一起。

墙上挂着一幅字，写的是“情比金坚”。屋里暖洋洋的，帽子挂在墙角，桌上摆着瓜子和饮料。我们围在一起，谁也不急着说话，就那么笑着，看着。有人说起连长当年摔了一跤还坚持扛麻袋，有人提起谁偷偷给老乡家孩子补课，惹得指导员表扬了半个月。这些事在当时不算什么，如今讲来，却像一颗颗珍珠，串起了整段岁月。

餐厅里的背景墙花纹精致，木柜里摆放着各种艺术品。我们七个人站成两排，就像当年照集体照时一样拘谨又认真。桌上水果鲜艳，碗筷整齐，像是在办一场迟到的团圆饭。有人举起杯子说：“七连没散，咱们还在。”一句话，让好几个人眼眶发热。是啊，编制早撤了，番号也成了历史，可只要我们聚在一起，七连就还活着。

我们坐在那面写着“BAOTOU 包头”的砖墙前，阳光洒在台阶上，暖得让人想眯眼。这墙不是当年的营房，可“包头”两个字一入眼，心就踏实了。这里是我们流过汗、受过冻、也笑过闹过的地方。有人说：“当年说要建设边疆，我们真就一头扎进去了。”没人后悔，因为这片土地给了我们最真实的人生。

“包头黄河庙会”的牌匾下，我张开双臂，像在迎接老朋友。蓝天的月光下，风从黄河那边吹过来，带着熟悉的泥土味。十分热闹，可我心里最惦记的，是当年连队组织的春节联欢——没有舞台，没有灯光，就一个喇叭，一群人围着火堆高唱。如今再看这繁华，反倒更想念那点朴素的温暖。

黄河边的橙色框架上写着：“在包头黄河边野望，是风和自由。”我们四人站在这里合影，背后是黄河，是桥，是辽阔的天空。当年我们在黄河边，看的是荒滩和冻土；如今再看，是河水平缓，是桥上车流，是岁月静好。可我知道，这份“幸福”来之不易，是我们兵团战士用青春岁月换来的。

“BAOTOU”红砖墙前，我们坐在台阶上，像当年收工后歇脚那样随意。深灰与粉色的字体在阳光下格外醒目，像我们这一代人，沉默却有力。有人轻声说：“咱们是兵团战友。”一句话，道尽了身份与归属。我不是土生土长的包头人，可我把根扎进了这片土地，扎进了四师二十四团七连的年轮里。

黄河大桥前，我们站在“包头黄河”的立体字旁，身后是宽阔的河面和坚实的桥身。晴空万里，河水静静流淌，像在诉说一段不喧哗的历史。我们不说话，只是站着，仿佛在替当年那个年轻的自己，看一眼这来之不易的壮阔。七连的战友都在天南地北，可只要站在这片土地上，心就齐了。

她坐在月亮形状的装饰里，穿着白外套红裤子，像从老照片里走出来的身影。大树绿意盎然，阳光透过枝叶洒在她身上。这场景很美，很梦幻，可我想到的，是当年连队里那个爱跳舞的女知青。她曾在麦收后的空地上转圈，说：“等有一天，我要在真正的舞台上跳。”如今她没成舞蹈家，可她跳进了岁月里，跳进了我们共同的记忆中。

七连的故事，不在史书里，不在档案馆，而在每一次重逢的笑眼里，在每一张合影的背景中，在黄河的风里，在包头的阳光下。我们老了，可七连还年轻——因为它活在我们心里，从未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