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油站的等待

九品莲花

　　夜色里杨高路的加油站总亮着暖黄的灯，每次坐车经过，那抹光都会像一把钥匙，轻易打开我心底锁了二十五年的回忆。那也是个夜晚，刚从舞厅出来的我们，手牵着手走过一条又一条马路，你的掌心汗湿，却始终不肯松开分毫，直到停在这个加油站的路灯下——我招手拦出租车，你却突然拉住我，轻声地说：“再等一等。”

一辆又一辆车从我们身边驶过，车灯在夜色里划出一道道光影，我望着你紧蹙的眉，莫名的不知所措。你就那样看着我，眼神里翻涌着我读不懂的情绪，是依恋，是不舍，还有一丝藏得极深的怅惘。我以为你只是舍不得这短暂的告别，笑着拍了拍你的手：“等你空了还可以见面啊，快让我上车呀。”你却只是摇头，把我的紧紧搂在怀里，一次又一次亲吻着我的额头，直到最后一辆出租车驶过，才低声说：“再陪我站一会儿。”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你说的“再等一等”，从来不是等出租车，而是在与这段时光偷偷告别。你早已预定了去往美国的机票，却连一句真话都不敢说，只敢借着夜色，多留我片刻。那些藏在眼神里的情绪，那些不肯松开的手，都是你没说出口的“再见”。

二十五年的时光里，南京路的梧桐叶落了又生，当年我们常去的车站也不存在了，可这个加油站的暖光灯，依旧照着当年我们站过的地方。我总会想起那些开心的日子：傍晚你准时等在公交车站，裤兜里装着我爱吃的巧克力；下班我穿过南京路的人流去找你，两人并肩慢慢兜着圈，把夕阳走成暮色；每个夜晚的车站，你总会变着法地带我去新地方，或是街角的小吃摊，或是扬州饭店的晚风里，那时的快乐简单又纯粹，连空气里都飘着甜。

如今我再在加油站停下，偶尔还会看见牵手的男女在路灯下告别，像极了当年的我们。只是风里再也没有你身上的淡淡烟草味，再也没有人会攥着我的手，说“再等一等”。那些在南京路的漫步，那些车站的等待，那些深夜的陪伴，还有这个加油站的不舍，都成了回忆里最温暖也最酸涩的片段。

车子重新启动，暖黄的灯光渐渐远逝，可心底的回忆却愈发清晰。原来有些告别从不是轰轰烈烈，而是藏在一句“再等一等”里，藏在二十五年的岁月里，每次经过这个加油站，就会轻轻浮现，提醒着我，曾经有过那样一段闪闪发光的时光，和那样一个让我牵挂了二十五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