峥嵘岁月—— 忆我在一高中的学习生活(下~文革篇之二)

刘正克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峥嵘岁月</span></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忆我在辽阳一高中的学习生活(下-文革篇之二)</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1、</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国庆节的欢腾余韵尚在,参与天安门国庆游行的兴奋仍在我们心间荡漾。,新调整的中央文革领导小组接连颁布了几道通知。其一,明确表示支持红卫兵开展全国范围的大串联活动;其二,对前期的文革工作予以否定,指出其执行了资产阶级反动路线,严重压制了革命群众和红卫兵的革命热情,原市委派往各院校指导文革工作的工作组纷纷撤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这年的秋天,宛如这场轰轰烈烈的运动,来得猝不及防又声势浩荡。当南方的秋意还在藕花深处低回浅唱时,辽阳的秋已踏着铿锵的步伐,裹挟着满径金黄,漫山遍野地席卷了这座古老的城。即便投身运动,也未忘支农秋收的使命,校革委会组织在校的部分同学到农村参加秋收劳动。我和同学们来到河东新城生产队,热烈的阳光洒满田野,成片的稻田泛着金色的波浪,如徐徐展开的一幅幅画卷,在眼前一直铺向远方。青年人的豪迈与激情瞬间被点燃,只见他们一起挥舞着镰刀,任凭汗水浸湿衣衫,劳作间隙还不时展开拉歌比赛,欢声笑语与稻田的金浪交织在一起,成了秋日里最鲜活的风景。他们完全忘记了文革运动给他们带来的思想上的紧张,精神上的压抑,让他们度过了一段短暂而释放的快乐时光……</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2、</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以后,学校的文革运动历程迈入了新的阶段。同学们陆续踏上外出串联的征程,他们的足迹遍布大江南北。有的同学几人自发组成团队,高举着“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的鲜艳红旗,背着简单的行囊,怀揣着对红军长征精神的崇敬与向往,从辽阳出发,徒步向着丹东、锦州、延安、井冈山等方向坚定前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与此同时,校革委会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将前一阶段收集整理的有关校领导和老师的“黑材料”全部搬了出来,付之一炬。在瑟瑟秋风中,那一缕缕升腾而起的灰烟在空中缓缓飘荡,仿佛在宣告一个令人痛心的阶段就此终结。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与几位同学赴哈尔滨串联,参观一处特殊的院落——原黑龙江省省长李范伍的家,彼时被当作"反面教材“李范伍花园。”那是一座俄式洋房,白色水泥抹面的院墙内,花草树木的轮廓依稀可辨,地面铺满杂乱的衰草落叶,秋风卷着枯叶轻盈起落,荒草丛中藏着通向室内的地道入口,往昔的规整与此刻的荒芜形成强烈对比,让人不禁遥想主人曾有的风光与当下的境遇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最让我们意外的是卧室里的景象:宽敞明亮的卧室中,挂着一幅他与夫人黎氏(同为革命干部)及一双儿女的硕大艺术照,照片里一家人在海边身着彩色泳衣。在那个年代看来,这实在太过新奇,放到今天却再寻常不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们还跨过奔流的松花江,踏上了太阳岛。彼时的太阳岛尚未开发,保留着最本真的模样:植被茂密得能藏住猎人的身影,鸟儿在林间欢唱,湛蓝天空倒映在清澈江水中。阳光洒在岛上,它那美丽朴素的容颜,恰似初出浴的少女,带着几分羞涩、几分腼腆,透着自然的纯净与朦胧的诱惑。这种未经雕琢的原生之美,远比人工装饰更动人,让人满心向往,却又不忍轻易惊扰。</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3、</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从哈尔滨返校后,我揣着几分惦念,独自前往辽宁师范学院(今辽宁师范大学,下称辽师)继续串联。说是串联,实则是想看看上一届的师哥王某某——他是我高中时的学长,也是原一高中学生会宣传部的部长,师哥在辽师中文系就读。恰逢他同寝室的同学都外出串联,寝室空着,我便顺理成章地住了下来,倒也省了找住处的麻烦。师哥性子温和,他的热情招待,让我在陌生的校园里多了份暖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辽师坐落在大连市沙河口区马栏村,远离市区的喧嚣。那时全国的大学生大多奔忙在串联路上,校园里没了往日的熙攘与喧哗,深秋的辽师中文系校园,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成了一幅静谧而质朴的画卷。红色教学楼的砖墙上,爬满了郁郁葱葱的爬山虎,历经秋霜浸染,叶片晕染出层次分明的色彩:红的似火,奔放热烈;橙的如霞,鲜活灵动;黄的若金,明媚诱人。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来,叶片上的纹路清晰可见,整面墙的爬山虎层层叠叠,如流动的彩色瀑布倾泻而下,在秋风中轻轻摇曳,泛着耀眼又温柔的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在辽师住了几日,每日跟着师哥在校园里漫步,看秋阳落满林荫道,听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倒也自在。之后我便返回了自己的学校—辽阳一高中。彼时的校园同样格外平静,多数同学踏上了串联的征途,留守的同学则按部就班地在校搞“斗、批、改”。尽管校内两大红卫兵组织对批斗对象的观点泾渭分明,各自主张批斗不同的人,偶尔也有持不同观点的外校红卫兵涌入校园寻衅滋事,但一高中的同学之间,似乎始终隔着一层温柔的屏障,没有被外界的纷扰裹挟,依旧维系着那份纯粹而真挚的同学情谊,见面时的一个点头、擦肩而过的一个微笑,都还是往日熟悉的模样。</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4、</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1966年年末,在中央“抓革命、促生产”的指示下,校革委会组织未到外地串联的同学下厂劳动。我和几个同学来到了辽阳纺织厂,在那里,我们感受到了工人师傅们大公无私的精神以及为美好生活奋斗的积极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1967年的春天,似乎注定是不平静的。春节后,我们回到学校。同学们依然怀着火热的心,参与到斗批改当中,坚信文化大革命一定会取得最后的胜利(可见当时受四人帮蒙蔽之深)。此时,“文化大革命”已无情地向工矿企业和广大农村蔓延,严重冲击了各地的生产,导致基层组织瘫痪,生产无人负责。各派之间产生了严重对立,扰乱了社会正常生活秩序。在江青“文攻武卫”的错误讲话煽动下,出现了全副武装的工人组织,红卫兵也紧随其后,他们戴着柳条帽,手持红缨枪,甚至是真刀真枪,相互械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中央的“三支两军”工作也出现了偏差(此时,学校已有支左驻军代表)。辽阳的两支驻军3344部队和455部队,在支左问题上产生了不同意见。受此影响,两派红卫兵的对立情绪·升级,紧张的空气飘荡在校园上空,如充满气的气球,随时有都发生爆炸的可能,时有外校红卫兵来校寻衅滋事。</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5、</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1967年7月26日午后,外校红卫兵与本校“八·三一兵团”红卫兵组织相配合,对“红旗·红卫”红卫兵组织的驻地——宿舍楼发起围攻。彼时校园内势力分据,“八·三一兵团”占据教学楼,“红旗·红卫”则守着宿舍楼,一方据楼而守,一方于宿舍楼前操场上用嘎斯汽车当掩体,攻防对峙就此展开。楼内的同学用铁床、草垫子封堵楼梯口作掩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对峙持续至下半夜,楼内“红旗·红卫”大家商量决定突围。我与另外两名同学(l.w)从宿舍楼东侧三楼,用行李绳先系下二楼女寝室,然后躲过对方巡逻人员,再用手拽着行李绳降至地面,随即钻进玉米地。淡淡的月光洒在田间,周边静得出奇,唯有脚步声与叶片摩擦声相伴。我们跑到三里庄迂回折返,抵达驻军接待站(位于职工电影院旁的第二晶体管厂院内)时,天已微亮,时针指向清晨四点。在驻军调解下,27日上午,楼内同学得以安全撤出。这是文革期间,一高中校园里唯一的一次武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彼时的辽阳,文革形势与全国各地如出一辙:工人停产、农民弃耕,大街上每日可见拎着浆糊桶、握着刷子贴大字报的人群;载着武装工人与学生的解放卡车常沿街示威巡游。辽阳当地亦分裂为两大派群众组织:一派是以部分老干部及药机厂等企业工人为骨干,联合部分红卫兵组成的“12.6”群众组织;另一派是以部分老干部及辽麻等企业工人为骨干,联合部分红卫兵组成的“7.1公社”群众组织。两派常开着架有高音喇叭的卡车,沿街宣讲各自的观点主张,摩擦不断,小规模械斗时有发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红旗·红卫”的同学于27日上午全部撤至“7.1公社”总部——辽阳麻袋厂,我也随同学L、Y一同前往,在那里,我们仨人与市人委的老田负责办《七·一战报》。</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6、</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1967年7月31日晚饭后,从辽麻院里水楼子上的高音喇叭中传出开会的通知,“7.1公社”的领导向大家宣布:可靠消息,今晚“12.6”要来血洗“九·八”,并做了防守分工,一道门、二道门,后大门等都有人员防守(“九·八”是辽麻的工人组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天晚上,天格外地阴沉,本该夏夜凉爽的风,也一改往日的温柔,变得闷热起来。七点多钟,通往辽麻的大街上,已经有拉着头戴柳条帽,手持扎枪全副武装的“12.6”工人、学生的解放卡车向辽麻方向疾驶而去。路两侧,树荫下仨一伙、俩一串乘凉人们议论纷纷,说啥的都有,老百姓不管那个,什么派不派,倒看起热闹来。车一辆接一辆,整个城市都紧张起来,真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当时把我们几个,分到正门,会上告诉大家到库里去拿扎枪、戴好柳条帽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个时候,我从同学G某妹妹手中借了一把中阮,带进了辽麻,我怕一旦打起来,我用什么还给人家,我就与同学说,我赶紧给送回去,然后我再回来。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她们家在东门里东顺城胡同,距离辽麻三、四百米的路程。我到她们家后,她家婶婶说什么也不让我回辽麻,他说: 外边大卡车呼呼地都向辽麻那边去了,孩子,听大婶话,别回去了,就这样我躲过了一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第二天,即8月1日,“8·1”大捷的消息传遍了辽阳市。后来我听说,“7.1公社”的人終因寡不敌众,被打散了,大部分从后门玉皇庙那边或跳墙跑出去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以后“7.1公社”的头头和一部分人从北京上访回来,又重新组织活动,已经是九月份的事了。</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7、</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1967年10月14日,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中央文革小组联合发出《关于大、中、小学校复课闹革命的通知》,要求各地大、中、小学立即开学,边教学边改革。此后,城乡中小学陆续复课,部分大专院校也相继启动复课,但不少学校因运动干扰未能真正开课,或复课后不久又陷入停课状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三天后的10月17日,上述四部门再发《关于按照系统实行革命大联合的通知》,推动各派群众组织停止武斗、实现联合,明确提出消除派性、开展“斗私批修”,并配套军事管制等维稳措施 。在此背景下,军宣队、工宣队陆续进驻我校——工宣队分两批到来,一批来自辽无一厂,另一批源自庆阳化工厂。1968年2月,我校24名同学应征入伍,穿上军装,走进绿色軍营。而学校真正落实“复课闹革命”,已是1968年四五月间,彼时仍有极少数同学滞留外地串联,尚未返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当我们重新站在尘土飞扬的操场做间操时,心中沉寂的升学欲望被再度点燃。这片承载着青春梦想的场地既陌生又熟悉,同学们仿佛淡忘了过往的不快,对未来的憧憬让青春热血再度奔涌。尽管课堂上并无文化课,每日围绕“斗私批修”“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等内容展开,大家仍全身心投入,班级也以连、排等军事编制相称。不管如何称呼,同学们仍满怀期望,期待着走进考场的那一刻早日到来。</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8、</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平静并未持续太久。1968年9月27日,学校传达辽宁省革委会和辽阳市革委会号召: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并要求次日携带行李,户口本到四大庙广场参加上山下乡动员誓师大会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第二天,四大庙广场上,彩旗招展,标语与条幅随处可见,高音喇叭的声响不绝于耳。数十辆军绿色解放牌大卡车编好序号,整齐排列。同学们兴高采烈地按编号登车,将行李安放妥当后,便站在车上聆听市革委会领导的动员讲话,现场掌声雷鸣、欢呼如潮,连空中飞鸟都似被这热烈景象惊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动员会结束,卡车相继鸣笛发动,一列列驶出广场,奔向辽阳城乡各处,最终驶向那片“广阔天地”。车下,不少家长望着远去的车队久久伫立,眼中噙满泪花;车上,同学们挥舞红旗,高唱《我们走在大路上》《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等歌曲,渐渐远离了喧嚣的城市与至亲,奔向未知的远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当时,学校仍留下20余名同学,继续参与“斗、批、改”工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9月28日之后,校园彻底进入离散状态:有人下乡插队,有人返乡务农,还有部分因各种原因未下乡的城市户口同学,回到街道成为社会青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就这样,我们没有拿到毕业证书,没有拍下毕业合影,甚至没人正式通知“你们毕业了”,便匆匆告别了母校——辽阳一高中,各自踏入了社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9月28日,一个特殊的日子,一个难以忘怀的日子,一个改变了几届中学毕业生命运的日子。每年此时,同学们都会通过聚会或重返青年点,重温青春岁月,分享人生感悟。这种集体记忆的延续既是对特殊年代的缅怀,也构成了代际身份认同的重要纽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走上工作岗位以后,他/她们中间好多人,成为了单位的骨干力量,有的还走上了领导岗位,展示了一高中同学极高的文化素质和人格修养。回溯峥嵘岁月,如今的我们,为此而骄傲与自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2025.10.24日脱稿</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