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2005年8月的那年暑期,天燥热的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大地裹得严严实实。我刚结束大学第一学年的课程,回玉山就和桶爷结伴去<span style="font-size:18px;">四股桥红毛家赖了两天,把高中时没聊完的话、没追完的剧都补了个遍,昨天下午几人又转移到我家,仿佛要把分别的时光都攥回来。</span>吃过午饭,三人躺在我房间凉席上,风扇有气无力地转着,吹出来的风都是温的,混着窗外聒噪的蝉鸣,空气里浮着那种只有夏天午后才有的、让人昏昏欲睡的懒洋洋。桶爷突然从凉席上直起身,眼睛亮得像小时候偷偷在屋檐点鞭炮时那样,拍了下大腿:“要不,我们去爬三清山?”红毛咧嘴一笑:“走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也没多想,点头就应了。少年人的决定从来不需要周全的计划,尤其关乎远方和山,更何况我们三个都是第一次踏上三清山的路。桶爷<span style="font-size:18px;">立刻掏出波导手机,那时的手机带着实体键盘,屏幕小得只能显示几行字,信号也时好时坏。桶爷手指飞快地按出家住枫林的老同学承宝的号码,拨了好几遍,电话那头才听到懒懒的声音:“刚在家午觉,没听到铃声,你们过来啊,到枫林村口下车,再联系我。”挂了电话我们便出发。那时枫林还未设镇,只是三清山南麓一个安静的村落,却是玉山人去三清山的必经之地,现</span>由三清山风景名胜区代管<span style="font-size:18px;">。</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家到镇街近五公里路,一辆自行车三人不好骑,所以我们选择步行,午后骄阳似火,任热浪裹着脚步往镇街赶,在镇街就能搭上去三清山经此路过的客车。约莫等了半小时,车子便到,我们赶紧上了车,车身沿着峡口水库旁的公路缓缓前行,水光与山色在窗外流转。大约四十分钟后,售票员的声音响起:“枫林村路口到了,下车的乘客准备一下。”我们应声下车,按照承宝先前电话的提示,顺着村路往深处走,走到村中心时,他已经在那儿等着接我们了。晚饭后,夜色渐深,我们三人都挤在承宝的小房间里,关了灯后,四人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聊天。聊高中时谁上课偷偷传纸条,谁暗恋谁,话题绕来绕去,你一言我一语,全是那些带着粉笔灰味的旧时光,连窗外的虫鸣声,都像是在帮我们回忆。听到公鸡打鸣了,才歇下。</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次日凌晨四点,天还蒙着黑,我们就被叔叔(<span style="font-size:18px;">承宝的爸爸</span>)轻声叫醒:“准备出发了,晚了就不好‘混’上山。”他在山上有差事,对路线熟门熟路。从村里到山脚下有十几分钟车程,叔叔叫了他同事来帮忙——两人各骑一辆摩托车,搭着我们四人,趁着夜色往山脚赶。其实南山的缆车早在1996年就已投入运营,但我们还是选了一条藏在绿荫里的石阶小路。到了查票处,因叔叔的关系,加上当时检查本就不严,我们四个没买票便顺利进了山,沿着山路往山上走去。</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们顺着山路往上大约走了半个小时,见天边泛起浅淡的灰蓝,身旁的崖壁上,岩石缝隙间零星缀着几簇野花,娇嫩的花瓣上沾着饱满的露珠,偶尔有夏虫从草间蹦跳而出,轻轻落在石阶上,稍作停顿,又迅速钻进路边的灌木丛,只留下一声短促又清脆的鸣唱,在清晨的山间回荡着。</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继续前行,快到观景台时,见游客渐渐增多,晨光也已漫过山头。雾气被风卷着散开,山涧的水流声更清晰了,顺着岩壁往下淌,在石凹处积成小水潭。到了南清园,“东方女神”立在阳光下,青灰色的岩身被晒得暖融融的,裙裾般的岩层间缠着轻雾,像披着一层薄纱;不远处的“巨蟒出山”巍峨耸立,直插云霄,其形如蟒蛇,盘踞于群山之间,昂首向天,似欲破云而出。走在栈道上最是惬意,左手边是深不见底的山谷,谷里的云海慢慢流动,右手边是崖壁上的迎客松,松针上挂着的露珠被阳光照得发亮,偶尔落在手背上。</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中午时分,承宝领着我们拐进一家餐馆,一进门,承宝便用闽南语和老板笑着聊了几句(枫林村的大部分人都能讲闽南语),想来凭着这乡音,就能少算几块钱。我们四人早被山路耗光了力气,刚坐下就催着上菜。我们顾不上说话,只顾着大口扒饭,夹起菜就往嘴里送,菜汤都不放过,碗底很快就见了底。吃饱在餐馆里歇了片刻后,我们三人就跟着承宝往玉京峰的路走去,玉京峰是三清山的主峰,海拔1816.9米,也是怀玉山脉最高峰。</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通往玉京峰的山路,越往上越陡,青石板路嵌在崖壁间,偶尔要扶着旁边的铁索往上攀。终于爬到了峰顶,站上峰顶的那一刻,才算懂了“玉京”的意思,天是透亮的蓝,没有一丝云,远处的“巨蟒出山”“东方女神”都成了小而清晰的剪影。在峰顶上微风拂过,阳光都显得格外温柔,暖乎乎地裹在身上,不燥不烈,连爬山的累都被这山顶的风光,轻轻揉碎在了风里。我们赶紧拿出相机按下快门键,结果红毛拍照技术真差,桶爷直接被拍得只露半张脸。</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从玉京峰下来,我们径直往承宝家赶,到他家时刚过五点,夕阳还斜挂在山尖。承宝便喊我们:“走,去河里游泳!”这里的河水清得能看见水底的鹅卵石,夕阳透过水面,在石头上投下晃动的光斑。我脱了鞋踩进河边,凉意顺着脚尖往上窜,随后慢慢游向河中,上高中后就没再这样在河里游过了。红毛和桶爷都不善水性,就安安分分待在河边的浅水处。夕阳已经完全沉进河边的树影里,我们还在水里扑腾着舍不得上岸,直到叔叔的喊声顺着晚风飘过来:“快上来回家吃晚饭咯!”才磨磨蹭蹭地爬上岸,风一吹,凉意更浓。</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回到承宝家,见屋檐下的瘪谷粒正蜷着细弱的烟,而阿姨(承宝的妈妈)已经摆好了一桌丰盛的农家菜,还有放水井里浸泡过的啤酒。我们围坐在桌前,喝着酒尝着菜,听叔叔讲山上的奇闻趣事,直到月亮早已高挂枝头,才恋恋不舍地结束了晚餐。昨晚四人聊到鸡鸣,凌晨四点就被喊起,白天一直都在爬山,今晚就早点休息了。</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第二天清晨醒来,阿姨早餐已做好。我们三人吃过后,便向承宝及叔叔阿姨告别,坐上回玉山的客车。我在横街镇里就下车了,红毛和桶爷去玉山县城,看着他们的身影随着车子远去,才转身往家走。这趟没有脚本的行程,满是意料之外的鲜活——是叔叔熟门熟路带过查票处的安心,是玉京峰顶抬眼望尽天与山的辽阔震撼,也是承宝家“冰镇”啤酒混着农家菜的暖意。后来再想起那个暑假,总觉得三清山的风还会吹过来,带着我们的笑声,和河里晃动的光斑,成了往后日子里,一想起就觉得清爽的回忆。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