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赋予

唐乃杰

作者／唐乃杰

编辑／梁海梅

文学导向／婉如

散文

岁月的赋予，是无声的沉淀，是不经意间留在掌心的纹路，是某天清晨照进老屋的那缕阳光，斜斜地铺在褪色的木桌上，像极了童年母亲晾晒的棉布。它不声不响，却把记忆酿成了酒，越陈越香。

小时候总觉得时间太慢，盼着长大，盼着远行，盼着能挣脱那条小巷的束缚。可如今走过了山河万里，最惦记的，反而是巷口那棵老槐树下，父亲摇着蒲扇讲古的夜晚。蝉鸣、星子、茶香，还有他说话时眼角的细纹，都成了岁月悄悄塞给我的礼物。

那时的雨也长，一落就是三两天。屋檐滴水打在青石板上，叮咚作响，像极了时光的脚步。祖母坐在门槛上缝补衣裳，针线在布间穿梭，仿佛也缝进了光阴。她说：“日子要一针一线过，急不得。”如今我才懂，那些看似平淡的日常，原是岁月最温柔的馈赠。

长大后离家，行李箱滚过站台，背影决绝。母亲站在月台上挥手，没喊一句话，只是目光一直追着，直到我消失在拐角。后来某年冬天回家，看见她蹲在锅台下生火，白发在昏黄的灯下泛着光，我才忽然明白，原来岁月不只是带走，它也留下——留下牵挂，留下愧疚，更留下无法重来的深情。

朋友老张前些日子发来一张照片，是他老家院里的桂花树，树下摆着一张旧藤椅。他说：“今年花开得特别早。”我没回话，只盯着那棵树看了很久。那不是一棵普通的树，那是我们年少时偷摘桂花做香包的地方，是我们躲雨、谈心、做白日梦的角落。岁月把我们带远了，却把那棵树留在原地，年年开花，岁岁飘香，像一种无声的守候。

有一年从书页里翻出一张旧照片，已经泛黄，边角也卷了。这是我两岁生日黑白照，穿着红布鞋偎依在母亲怀里，笑得没心没肺。母亲坐在高凳上，年轻得几乎认不出。我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久，忽然鼻子一酸——原来不是我长大了，是她老了。岁月从不说话，却在每个人脸上刻下答案。

有时我会想，岁月到底给了我们什么？是皱纹？是离别？是记忆的模糊？可细细回想，它也给了我们懂得珍惜的能力，给了我们柔软的心肠，给了我们在风雨中依然能微笑的底气。它让我们在某个深夜，突然读懂了父亲沉默的背影，母亲欲言又止的眼神，朋友久未联系却依然熟悉的语气。

有一次路过一所小学，放学铃声响起，孩子们蜂拥而出，笑声洒满整条街。我站在路边，看着他们奔跑的身影，仿佛看见了多年前的自己。那一刻，我不再焦虑时光的流逝，反而心生感激——能走过这些年，能记得这些事，能还愿意为一朵花开、一句老话而动容，这本身就是岁月最珍贵的赋予。

如今我也开始学着慢下来。春天去看花，夏天听雨，秋天拾一片落叶夹在书里，冬天围炉煮茶。我不再急着追赶什么，只是静静地，把每一天活得像一句老诗：不喧哗，自有声。

岁月从不曾亏待谁，它只是用它的方式，把生命一点点交到我们手上。起初我们懵懂，后来才懂得，那些看似平凡的瞬间，原是它悄悄埋下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