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戏曲唱念“气为帅”

一击便倒（涂少昆）

说戏曲唱念“气为帅”

涂少昆

学习戏曲唱念“气为帅”，气是统帅唱念及表演的根本动力。气息运用得当，方能吐纳得法游刃有余。故《乐府传声》有言：“气聚丹田，上贯头顶，下抵足心，乃能圆转自如。”戏曲发声讲究“提、沉、蓄、放”，皆以气行腔为要旨。

掌握声音律动的根本法则在于以气驭声、以声传情，气随情动，声随气转。演员须将呼吸沉至丹田，收放之间与肢体动作、情绪起伏浑然一体。一腔之起，先有气聚；一字之出，必由气引。气息贯通，则声不竭而情不竭，方能演绎悲欢离合于无形，使观众闻其声如见其人，感其情而忘我。

气口之间，分寸如度，进退有据。换气不着痕迹，偷气如丝不断，方显功力深厚。一板一眼，皆赖气息支撑；一哭一笑，尽由呼吸传神。高手运腔，气若游龙，起伏跌宕中自然成韵，抑扬顿挫里暗藏情愫。无气则声僵，气浮则情散。

上面说到几个关键词：吐纳、提沉、蓄放、气口、换气、偷气、贯气，皆为气息调控之要法。吐纳以定其根，提沉以立其骨，蓄放以达其神，气口之间见分寸，换气之时显功夫。偷气不露形迹，贯气则连绵不断，使声腔如行云流水，情意贯通始终。凡运腔转折、顿挫疾徐，无不由气而生，因气而活。

吐纳是呼吸得法，提沉则气息升降有序，蓄放间声腔张力自生。气口宜巧，换气贵顺，偷气如春蚕食叶，无声而不断。贯气如线穿珠，字字相连，声声入耳。唯有气息绵长稳定，方能支撑唱腔之跌宕起伏，承载情感之浓淡轻重。

戏曲唱念不在于“一气呵成”而在于“气断意连”，断处藏神，连处传情。气息的停顿并非中断，而是蓄势待发，如弓引弦，欲扬先抑。每一处气口皆为情感转折之机，声断而意不断，情贯于间隙之中。

故《度曲须知》云：“曲之妙，在于断处不断，续处不续。”气虽暂止，意已先行，此即“声断气不断，气断情不绝”之境。学习戏曲唱念需日积月累地打磨呼吸功夫，于无声处练有声，于停顿中蓄情势。丹田之气如根，经脐、胸、喉层层上送，化为绵长吐纳，使字字有力、声声入心。

每一个气口都须精打细算，恰如行路择阶，分毫不差。吸气若春潮暗涌，吐气如秋叶轻落，偷气时不露痕迹，换气处反成韵致。气息运转间，腔随情走，字由心出，断非机械为之。高手运息，不恃蛮力，而贵自然，一呼一吸皆与节奏相契、与人物合一。

气息流转于方寸之间，牵动唱腔之魂。情未发而气先凝，声未出而意已至，方为运腔之上境。一曲终了，余音绕梁，实乃气贯始终、情通八方之效。

戏曲唱念讲究“四声，五音”四声乃平、上、去、入，五音即喉、舌、齿、牙、唇，皆为吐字发声之本。四声分明，则字正腔圆；五音准确，则咬字清晰。声调起伏应合旋律走向，反切归韵务求严谨。一字出口，先辨其声，再审其音，使字头有力、字腹饱满、字尾归位。声随气行，音随情转，方得唱念真谛。

五音协律，方成腔调之妙；四声合度，始具节奏之准。字与声合，声与情谐，方能使听者动容、观者入戏。

唱念上乘者不仅能精准驾驭四声之抑扬顿挫，更于五音转换间如行云流水，无丝毫滞碍。一字一句皆由心而发，随情而转，唇齿喉舌之间，自然流露人物悲欢。声虽有尽而意无穷，腔尽处犹有情丝牵绕，使听者忘词而动容。

字清、腔纯、情真，乃唱念三要。声由气生，气随情转，情动则气振，气振则声远。

吐字如珠落玉盘，粒粒分明，抑扬顿挫皆合节度；行腔若溪涧流水，迂回婉转，轻重疾徐俱出自然。归韵收音，贵在干净利落而不失韵味；反切拼读，须求准确精微而无毫厘偏差。

每一字皆有其位，每一声皆含其情，口法、气息、情感三位一体，方显功夫之深厚。

唱念略下者则声浮于表，字飘而散，气促则腔瘪，情未至而声先竭。五音错位则字浊，四声混淆则腔歪，纵有丽词华调，亦难入人耳。更遑论传情达意、动人肺腑。

吐字含混如嚼蜡，行腔僵直似枯枝，纵使卖力嘶喊，终是形似神离。气息游移无根，情感隔靴搔痒，听之索然，观之疲倦。此皆因基本功未固，口法未精，气脉未通，心与口不相应所致。

所以故，习唱念者须知“气为帅”气为帅，声为将，字为兵，情为魂。运气息如布阵，调五音若遣将，四声分明则令行禁止，腔随情转则攻势有度。无气则声弱，无律则阵乱，无情感则全军溃散。练气需沉、匀、深、长，忌浮、急、浅、促；守丹田而贯百会，方能声如洪钟而不竭，言似利刃而入心。唯有以气驭声，以声传情，方使字字钉入听者之耳，句句刻进观者之心，成就一唱三叹之效。

戏曲唱念不是音高响亮而自足，更不是滥用技巧而是以情驭技，以心契境。音之高低疾徐，皆随人物命运起伏；腔之浓淡虚实，悉由内心波澜驱动。无真情则声虽亢而不动，有实技而形似而非真。

唱念没有声腔技巧便如“裸字”无衣，失之粗陋；徒有技巧而无情则如傀儡舞丝，虽工犹死。擞音有软硬之分，软擞婉转圆润，如春风拂柳，宜抒柔情；硬擞顿挫有力，似金石掷地，可表激愤。二者皆需以气托声，方显筋骨而不失灵动。

若无气息支撑，软擞则疲，硬擞则僵。唯有气沉丹田，借腰背之力推送而出，才能软而不塌，硬而不裂，于转折处见功夫，细微处传神韵。擞音之妙，还在情之所至，心手相应，气随情走，声随情变。情真则音活，情切则腔紧，一挫一放皆成文章。

故而，练擞音者不可止于口舌之巧，当溯源于心。情动于中，气自充沛，声由内发，则字字如珠贯出，腔腔含韵生辉。一颦一笑皆关情，一抑一扬总入戏。技到熟时是深情，声至极处反从容。唯有将技艺化入血脉，呼吸皆染戏魂，方能在启口刹那，以声摄人，以情化境，令满堂寂然，唯闻心音共鸣。

2025-10-25·写于江西南昌，滕王阁畔宁王府旧址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