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拍摄, 后期: 一方</p><p class="ql-block">文字, 编辑: 一方</p><p class="ql-block">出镜人: 原沙民中部分同学</p> <p class="ql-block">《霜叶聚时》</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上午九点我提前在沙坪坝公园大门等同学,风裹着点秋凉钻进领口,感觉背心一阵阵凉意。最先到的是蔡同学,(同学们亲切称呼她“掌门人“)脸上皱纹又多了一些,却仍习惯性地挺直腰,像当年在知青点扛着锄头喊号子那样:“哟,折同学,你来的早,身体还好吧!”</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折同学摆摆手,往花台边挪,“哪能呢,”他坐下时喘了口气,指节敲了敲胸部,“医生说是冠心病,身体功能有问题,不能与前几年相比。”</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同学们先后到达集合地,相互问候语音、笑声不断,笑声里带着点颤,像风吹过老槐树的枝桠。抬头再看,眼前都是霜色——头发是白的,眉毛是白的,连笑起来眼角的纹里,都像落了层细雪。可再仔细瞧,那眼神碰在一起时,还是能看出点当年的模样:老李的眼睛依旧亮,像他十四岁时在教室后排偷偷看小说时,被老师抓住也不肯低头的犟;王玉兰的嘴角还是习惯性地往上翘,像当年在知青点分口粮,总把大的红薯塞给体弱的同学时那样。</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六三年秋天,咱第一次在教室认识,”老张忽然开口,手指在茶杯沿上画着圈,“班主任姓郑,女的年青又漂亮,说‘你们这群同学,要好好念书’。谁能想到,后来书本都被锁进了柜子,我背着铺盖卷就去了乡下。”</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这话像块石头投进水里,叽叽喳喳的交谈声突然都静了。老陈急忙掏出手机翻开相册,里面是张黑白照:五十几个半大的孩子站在华岩寺大门前,穿打补丁的衣服,带着红领巾。“这是六四春游年拍的,”他指着照片角落一个瘦高个,“那会儿老赵最高,下课就喜欢打球,上课时满头还有汗水。”</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老赵嘿嘿笑,抬手摸了摸下巴,那里的胡茬白了大半。“哪比得上你,”他说,“你喜欢看娃娃书,上课时把书本盖在面上偷偷的看,有时还发出笑声。”龚同学她接着补充,揉着眼睛说:“有次被老师发现,他急忙把图书丢在我的抽屉里,结果老师还发了我的站,腿都酸了,下课去厕所都不方便。”</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返城的日子像场模糊的梦。有人进了工厂,机器声取代了田埂上的号子;有人接了父母的班,在菜市场守着三尺摊位;有人考了学,却总在课堂上想起田埂上的月亮。日子被生计推着跑,偶尔在街头遇见,喊一声名字,匆匆聊几句,又被自行车的铃铛声催着分开。“我在百货大楼见过你,”老李对刘桂兰说,“你抱着儿子买奶粉,我喊你,你回头看了看,没认出来。”刘桂兰叹口气:“那时候太忙了,急着回去上班,哪里还有时间去回看是那个人呀。”</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退休后的第一次相聚,是在老蔡的提议下。她打了不少电话并到处去同学家寻找动员,从沙坪坝找到江北区、九龙坡区,才凑齐了二十几个人。那天在酒楼包间里,有人带了当年的笔记本,有人揣着知青点的老照片,酒过三巡,不知谁起头唱了支当年的歌,唱到“我们年轻人,有颗火热的心”,满座的人都抹起了眼泪。</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可相聚的次数,却像秋后的叶子,落得越来越稀。去年还能凑齐两桌,今年就少了两位:老刘春天走了,肺癌;老史腿脚不便不能与大家同行,只能在家附近走。“打电话给老蔡说,老史的声音低了些,“说,有时候我常想念老同学们呢’。”</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步行到湖边,交谈热情更高,照个相都要人喊好久。湖边芦苇垂头,风一吹,卷着叶子不停摇动。“明年秋天,咱回开江生产队去看看吧?”老李忽然说,“听说那里还准备修陈列馆,还留着我们用过的物品。”</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没人立刻应。老吴说饿了,他低头急步前行;刘桂兰的手机响了,是孙子的声音,她接电话时声音放得软软的;老李望着湖中的亭子,眼神有些发直,像是在看很远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离别的时候,大家在饭店门口站了站。互相叮嘱“天冷了多穿点”“药别忘吃”“下次再聚”,说这些话时,都知道“下次”说不定要等很久,甚至,就没有下次了。“路上慢点,到家都相互打个电话。报一下平安”</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秋阳斜斜地照过来,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当年在田埂上并排走着的模样。风吹过,卷起几片银杏叶,落在他们脚边。或许,岁月就是这样:年轻时聚是一团火,烧得热烈;老了聚是一捧温,余温里藏着半世纪的光阴,轻轻一碰,全是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