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请点击欣赏山口百惠ㄍ秋桜》,经典演唱!</p> <p class="ql-block">东京,我终于来到了。成田机场的停机坪,在秋日的夕照里,伸展成一片无垠的金色。那光,并不猛烈,而是温柔的,沉静的,像一幅年代久远的油画,带着一种迟暮的、安详的辉煌。四十多年了,这层金色的霞光,仿佛是我用整个少年时代,以及其后冗长的中年岁月,才终于挣来的一张迟到太久的入场券。</p> <p class="ql-block">拉着行李走过机场大厅里,周围的人声好像是是隔着一层毛玻璃的,嗡嗡地,不甚真切,有点奇怪和陌生。忽然,一曲旋律,像一丝极细微的,清凉的泉水,从这片混沌背景声音里渗透出来,蜿蜒着,流进了我的耳中。这是从大厅体息坐位旁那台点唱机上播出来的。那熟悉的旋律让我内心立即对接上,这是《秋桜》。山口百惠的声音,依旧是记忆里的样子,不高亢,不华丽,只是低回地、清晰地诉说着。那歌声里,是一个即将出嫁的女子,在秋光里看着母亲在庭院中劳作的身影,心中满是对往昔的眷恋与对未来的惶惑。一句一句,像晚风里飘旋着的花瓣。秋桜,这种在秋日里盛放着又酷似樱花的小野花仿佛正轻轻地,一片一片,落在我的心上。我的眼眶毫无征兆地热了,视线里那片辉煌的金色,霎时间模糊、荡漾起来,化成了一片波光粼粼的泪的海。四十年的光阴,原来可以被一首歌压缩得这样薄,这样轻,薄得像一张信纸,轻得像一声叹息。</p> <p class="ql-block">东京,我应该用怎样的身份到来。我并不是人家期盼着的归人,也不是半途路经的过客。但这里却有我梦里到过无数次,这么多熟悉的景物和这么多魂牵梦绕的人。我应该是虔诚修练的清教徒,又或是被心魔奴役的囚徒。来到了东京,我像是个梦游者。我没有去看富士山的宏伟,也没有去体验银座的流光溢彩。我只是走,漫无目的地,将自己投进东京纵横交错的街巷里。我要找的,不是一个地理上的坐标,而是一个梦境的海市蜃楼。</p> <p class="ql-block">我在涩谷站前这个号称世界最繁忙的十字路口徘徊着,从摸肩接踵的行人中努力寻找着那些我熟悉的脸孔:杜丘、真由美、小鹿纯子、幸子和光夫、还有那位叫“阿崎”的婆婆,你们现在哪里去了,我们不是约好了吗?就在这东京的街头,这梦里流连无数次的东京的街头,切实地站在这里,我是迟到了吗?谁能告诉我,这漫长的日子里,我的人生是走了多么遥远的路途,时间是过得这么飞快。昨天还沉迷在那是少年时代的夜不能寐的春梦,现在的眼前却是物是人非,那些都是昭和时代的男神和女神们。现在的日本,昭和时代早就成了老皇历了,早换成了平成时代。而平成时代也过去了,变成了令和时代了。在新时代寻找着昭和的人和事是有点任性和固执,但是我并没有太多的疏离和陌生感,在这里,一阵阵地吹过来的风,凉快中似乎带着一种特别的熟悉的气息,应是这种“人不在景依然”的亲切中带着悲怆和惋惜的感觉。</p> <p class="ql-block">在东京市政厅的顶楼,鸟瞰着繁华的都市,四周围全是大落地玻璃窗。多么蔚蓝的天空,这不就是电影“追捕"里的警事厅吗?仿佛中,脑海深处的这一幕又在我眼前浮现了:警长矢村正在对杜丘说:“一直走,不要往两边看,你就会融化在蓝天里了”。空荡荡的大厅里只放着一台钢琴,耳边响起了“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歌声空灵和飘逸。</p> <p class="ql-block">出了市政厅,一路沿着大街向前游荡,在这条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没走多远,我忽然看到了东京大学医学院的牌匾。那道铁栅栏,那些肃穆的楼宇,与我脑中那个被泪水与温情浸泡过的影像严丝合缝地重叠了。我默默地倚在冰凉的人行道栏杆上,像一个等待奇迹的信徒。夕阳将我的影子拉得好长。忽然,一辆白色的救护车,闪着顶灯,却悄无声息地,匆匆驶入那扇大门。我的心猛地一缩。一个念头,荒诞而又无比自然地升起:“幸子”就在那上面么?光夫此刻是否正心急如焚地赶来?理智告诉我,戏早已落幕,人亦已散场。可那一瞬间,情感却粗暴地篡改了时空,将我猛地推回了那个坐在黑白电视机前,为一段虚构的生死恋情揪心不已的少年身边。现实与幻梦,在这一刻,碎成了一地无法拾掇的、亮晶晶的玻璃碎屑。</p> <p class="ql-block">我东京之行的朝圣地,终点在“日本武道馆”。那里,如今是如此的安静。但在我的脑海里,它永远是那个灯火如昼、人声鼎沸的夜晚。舞台上,那个二十一岁的少女,穿着洁白的婚纱般的演出服,微微低着头。她就要离去了,离开这个将她奉为神话的舞台,去做一个寻常人的妻子。“我坐在寂静的看台上,耳边却清晰地响起了《秋桜》的旋律。后来我才知道,那天她并未唱起这首歌。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在我的记忆里,她那场盛大的告别,早已与《秋桜》的意境融为一体。那歌声不在当时的舞台上,而在之后四十年每一个秋天的回想里。舞台上那个决心告别一切的年轻身影,与歌声里那个即将出嫁、眷恋回望的少女形象,共同铸成了我青春梦里最完美,也最令人心碎的定格——那一刻,是刻在记忆里的真实,还是岁月为我编织的最温柔的梦?我已分不清,也不必分清了。”她唱起那首《秋桜》,歌声里是强忍的哽咽,是对母亲、对过往无尽的不舍。台下的我们,那时的我们,是如何地不甘,如何地疯狂喊着“不要走”!我们用尽全身的力气,想留住一个时代,留住我们青春梦里最完美的一个幻影。</p> <p class="ql-block">我在门前伫立良久,秋风拂过银杏叶,发出细碎的声响。我忽然明白,所谓“秋桜”,并不仅仅是一首歌、一段旋律,而是一种人生的温柔。</p><p class="ql-block">它是母亲送别女儿的叮咛,是恋人离别前的微笑,是每一个时代在告别旧梦时的温存。</p><p class="ql-block">而我,正是那个走出旧梦、却仍对梦心存感激的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东京的夜色如水,我抬头望见半轮月亮悬在高楼之间。</p><p class="ql-block">那些遥远的歌声,那些逝去的青春,那些幻化成秋风的往事,都在这一刻悄然归于宁静。我轻声哼起那熟悉的旋律:</p><p class="ql-block">“こんな小春日和の穏やかな日は あなたの優しさがしみてくる~”</p><p class="ql-block">泪,又一次模糊了视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因为我知道,</p><p class="ql-block">有些梦,不为圆满,只为怀念。</p><p class="ql-block">有些歌,不为唱响,只为心动。</p><p class="ql-block">而那首《秋桜》,早已在我心中开成了一片永不凋谢的花海。</p> <p class="ql-block">那一刻,在台下声嘶力竭的少年,与此刻在场外静默站立的中年人,隔着四十二年的烟尘,遥遥对望了。那一刻,是在梦里么?不,它比任何现实都更坚固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她那略带忧郁的眼神,望过来,仿佛穿透了时光,正正地落在我的身上。" last song for you" 那不是告别,那是一次永恒的凝望。"last song for you"这是你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吗?我永远都会记着的。</p> <p class="ql-block">“さようなら”(sa-yonara),十天东京自我灵修之旅终划上了句号。飞机在跑道上加速,挣脱地心引力的那一刻,东京的灯火在舷窗外,汇成一条越来越细的、金色的河流,最终隐没在深沉的夜幕里。我闭上眼,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缕泉水般的歌声。我们这一代人,是幸运的。在精神最为饥渴的年岁,我们没有被辜负。那些来自海那边的故事与歌声,像一扇窗,让我们有了对世界最初的幻想,让我们窥见了人性应有的温度,与生命本该有的、自由的形状。</p> <p class="ql-block">我终究没有遇见她,那个叫山口百惠的女子。但我遇见了我的少年,在那个秋光如水的下午,在《秋桜》的旋律里,他从未老去。那一片梦中的秋桜,从未凋谢,它们只是化成了歌,在我往后所有平凡的日子里,会静静地,开了一趟又一趟,落了一场又一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