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车奴》

吉建明

我站在车尾，草帽被风轻轻托起一角，脚下的后备箱像个小舞台。阳光穿过树梢，洒在车顶上，也落在那个红苹果上，亮得像是刚从童话里摘下来的。这辆老蓝车停得随意，却成了我今天的据点——一个看车的据点。

说来好笑，我本是来看风景的，结果却被车勾住了眼。一辆辆驶过，像流动的金属河，有的锃亮如新，有的灰头土脸，还有的贴着褪色的贴纸，写着“世界那么大，我想去”。我举起相机，不是拍风景，不是拍树，更不是拍自己，而是拍那些停着的、跑着的、喘着的车。它们像是现代人的壳，载着疲惫、梦想、争吵和沉默，一路颠簸。

刚才有个小孩指着我笑：“叔叔在车顶上拍照！”我没解释。怎么解释？说我是个“看车奴”？这称号听着荒唐，可又贴切得让我心头一颤。我确实上瘾了——看车的颜色、看车的伤痕、看车窗后那一双双眼睛。有人边开车边吃汉堡，有人对着后视镜整理假发，还有情侣在红灯时突然沉默，像电量耗尽的机器人。车里藏着太多没说出口的话，而我，就爱听这些无声的独白。

草帽遮不住阳光，也遮不住这越来越亮的念头：我们造了车，车却悄悄改造了我们。从前走路去爱一个人，现在导航输入地址，十分钟送达；从前写信要等七天，现在微信秒回却再没话说。车越快，心越慢。我站在这辆老蓝车上，像个不合时宜的守望者，看钢铁洪流从眼前奔涌而过，而我只是个举着相机的傻子，试图从车轮扬起的尘土里，找回一点人的温度。

可那颗苹果还在这儿，红得倔强。我咬了一口，甜里带酸，像极了这个时代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