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不不，不要换位置吧，我习惯了，换位置就睡不着了。”陶依嘉真诚地说，“不过，非常感谢你。”</p><p class="ql-block">“关老师，你作主吧。”宋阿萍恳求地说。</p><p class="ql-block">“陶老师，宋老师是一片真心。实话实说，你在窗口，看书写字对眼睛有好处，你就换一换吧。”关老师说。 “实在要换，” 陶依嘉说，“重阳节过后再换吧。”</p><p class="ql-block">“好，说定啦。”宋阿萍笑了。</p><p class="ql-block">陶依嘉和往常一样下楼走路，待到她上楼回到房间，发觉走错了地方，靠门的是人家的床，她刚要退出去，关美娟、宋阿萍还有小李都笑了。</p><p class="ql-block">“我请小李帮忙，把我们的床换了换。”宋阿萍得意地说。</p><p class="ql-block">陶依嘉抬头一看，果然她的被子、床单等东西都移到窗下了，那绿萝花瓶也搬到靠窗的床头柜上了。她不好意思地说：“怎么可以这样呢？不行，要搬回来。”</p><p class="ql-block">“你不是同意了？”宋阿萍说，“反正要换，晚换不如早换。”</p><p class="ql-block">“陶老师，你就不要客气了，否则宋老师不开心的。” 关美娟说。</p><p class="ql-block">“好好，谢谢。” 陶依嘉对宋阿萍说。</p><p class="ql-block">陶依嘉走到窗前，顿时感觉亮堂堂的。她望望窗外， 看见蓝蓝的天和白白的云，看见远处的高楼，看见马路、车辆和行人。啊，看见汽车和行人，就感觉和社会没有脱离。我喜欢眺望窗外，看云的飘浮，看天的高远，晚上还可以看月亮和星星，可惜我已决意离去，享受这美好感觉也就只有几个小时了。</p> <p class="ql-block">这时，张孝明出现在门口。他看见靠门的床上坐着宋阿萍后一愣，关美娟对他说：“阿明，你妈搬到靠窗的地方了。”</p><p class="ql-block">张孝明走了过来，笑了，“啊，原来这样的。”</p><p class="ql-block">“宋老师照顾我，我真不好意思。”陶依嘉说。</p><p class="ql-block">“谢谢宋老师。”张孝明对宋阿萍说。</p><p class="ql-block">“别客气，应该的。”宋阿萍说。</p><p class="ql-block">“旅游回来了？今天怎么有空来了？” 陶依嘉笑问张孝明。</p><p class="ql-block">“阿明想姆妈了。”关美娟开玩笑地说。</p><p class="ql-block">“总编辑给我一本书稿，节后要付印，我取消了旅游在家编辑书稿。”张孝明坐到床边椅子上坐下。</p><p class="ql-block">“哦，书稿看好了？”她问。“快了。”他回答。</p><p class="ql-block">陶依嘉和阿明说着话，发觉他一直盯着她看，那目光充满探究，还流露着强烈的不安。</p><p class="ql-block">“出了什么事吗？” 陶依嘉小声问。</p><p class="ql-block">张孝明神色犹豫，看看关美娟和宋阿萍，“我们到楼下坐坐好吗？”</p><p class="ql-block">“好的。你等一下。”陶依嘉知道他一定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她猜测阿明知道了阿霖和阿珍要联合起诉他们了。</p><p class="ql-block">陶依嘉走进卫生间，听见外面说话声，感觉上是在说她，于是走到门旁，耳朵贴在门缝偷听外面的说话。</p><p class="ql-block">“你妈最近特别沉默，有心事，你要多关心她。”宋阿萍的声音。</p><p class="ql-block">张孝明笑了笑，认错地说：“噢，我也忙，来得少了。”</p><p class="ql-block">“上次她发高烧，你们夫妻来了就走，她很伤心的。”宋阿萍说。</p><p class="ql-block">“不管怎么样，来了就走，我态度有问题。”张孝明诚恳地说。</p><p class="ql-block">陶依嘉心想待在卫生间时间太长不好，就拉开门走出来，朝大家笑了笑，和张孝明走出门。他们乘电梯下楼， 来到大楼后面的假山喷泉水池旁，看见茅亭里有人，就在水池边的椅子上坐下。</p><p class="ql-block">“上次我来了就走，因为有急事，姆妈不要放在心上啊。”张孝明道歉地说。</p><p class="ql-block">“你来就是为了说这句话吗？”陶依嘉笑着问。哎，上帝知道我今天半夜要走了，再也见不到阿明，就让儿子来了，让我们母子见上最后一面。</p><p class="ql-block">张孝明笑了笑。</p><p class="ql-block">“阿明，出了什么事了？”陶依嘉关心地问。</p><p class="ql-block">“焦主任打电话给我，要我一定来一次。”张孝明犹豫了一下说，“根据监控录像，姆妈，你昨天半夜上 9 楼， 还把一把椅子拖进多功能厅。我刚才到院长室看了监控录像，你在多功能厅待了很长时间才出来。”</p><p class="ql-block">陶依嘉一愣。</p><p class="ql-block">“你为什么半夜三更上 9 楼呢？”张孝明担忧地看着她。</p><p class="ql-block">“啊？噢，我睡不着，散散心。”陶依嘉避开他的目光，心虚地说。</p><p class="ql-block">“你散散心也不用上 9 楼啊，也不用把椅子拖进多功能厅啊。”张孝明盯着她。</p><p class="ql-block">“我怕影响室友睡觉，就想跑得远一点。”陶依嘉无力地解释，“也许我患上了夜游症。”</p><p class="ql-block">“你在多功厅里做什么呢？监控探头能够拍摄走廊， 房间里就拍不到了。”张孝明不安地盯着问。</p><p class="ql-block">陶依嘉没有回答。</p><p class="ql-block">母子两人的目光相遇，默默地注视着对方。他们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但都没有挑明。</p><p class="ql-block">“姆妈，你实在不喜欢养老院，就搬出来吧。”张孝明说。</p><p class="ql-block">“啊？搬到哪里去？”她颇感意外。</p><p class="ql-block">“我想在外面借房子，再请一24小时保姆。”他说。“芳芳会同意吗？房租谁出？我的养老金可是有限的。”她说。</p><p class="ql-block">“房租我来解决，这个你不用担心。”他说。</p><p class="ql-block">陶依嘉想了想，摇了摇头。阿明猜到我半夜上9楼要做什么了，深受震憾，为我的安全担心，紧急赶过来了， 提出这么一个在外租房的方案，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如果租了房子让阿明付房租，他就要拼命赚外快，他会很累；芳芳知道后不作不闹才怪呢。不能连累阿明，再难也要自己担待，何况我已经决定离开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不要我了，我也不要这个世界了！</p><p class="ql-block">“姆妈，你考虑一下我的建议。我保证每天晚上我们通话，我保证每个周末来看你。”张孝明发誓般地说。</p><p class="ql-block">“每天晚上通电话，没有必要，也没有这么多话要说。你现在忙，不要影响工作。” 陶依嘉否认了他的建议。</p><p class="ql-block">“忙不忙，要看事情的重要。姆妈，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他眼圈微微发红，真情地说。</p><p class="ql-block">陶依嘉感动得眼睛湿润了。</p> <p class="ql-block">“姆妈，你不是说过要重读经典，你现在还天天看书吗？”张孝明问。</p><p class="ql-block">“现在看得不太多，眼睛不行。”陶依嘉说。</p><p class="ql-block">“你的白内障要动手术，我来联系医院，好吗？”他真诚地说。</p><p class="ql-block">“等等吧。我怕眼睛动手术，万一不行就看不见了， 那才叫个悲惨。”陶依嘉说。</p><p class="ql-block">“焦主任说，从今天晚上开始，电梯不再上9楼，多功能厅锁门，9 楼所有房间都要锁门，走楼梯进入 9 楼的大门也要关闭。”他看着她说，“你半夜如果睡不着觉， 不要再上去了。”</p><p class="ql-block">“哦？”陶依嘉惊讶地说，“你知道阿霖和阿珍要起诉你吗？”</p><p class="ql-block">“啊？”张孝明大为震惊，“怎么一回事？”</p><p class="ql-block">陶依嘉把事情原委告诉了他，张孝明听了默默无语， 痛心地说，“他们居然为了钱，能够对母亲和兄弟下此狠手，让人无语。”</p><p class="ql-block">“你最好和阿霖沟通一下，劝劝他，还是和为贵。” 陶依嘉说，“后楼就给他们吧。”</p><p class="ql-block">“沟通没有用的，只有把后楼让给他们，把前楼卖掉的钱拿出来分，事情才能解决。”张孝明说，“我找个律师朋友问问再说。”</p><p class="ql-block">“那么，你考虑把前楼卖掉的钱和他们分吗？可以以后再给。”陶依嘉说。</p><p class="ql-block">“我也没有钱。”张孝明说。</p><p class="ql-block">陶依嘉催他早点回去，他要送她上楼，最后她送他到养老院门口。</p><p class="ql-block">“好，我走了。姆妈，你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我周末来看你。”张孝明说。</p><p class="ql-block">“好好。”她说。</p><p class="ql-block">“你再考虑一下搬出来住的建议，我觉得这很有操作性，我等你回复。”张孝明恳求地说。“不用了。”她说。</p><p class="ql-block">张孝明启动了汽车，开了几步，突然又停车，他从窗口探出脑袋向她招手，然后开车离去。陶依嘉看着他的汽车消失在视野中，这才慢慢地往回走。9 楼今天开始锁门， 在养老院跳楼自杀已不可能。今天晚上出去，直奔黄浦江结束生命。屈原不是自投汨罗江结束生命的吗？聂耳不是游泳溺水而亡的吗？邓世昌不是在船沉后死在大海里的吗？抗战期间东北抗联八女不也是投江牺牲的吗？</p>